就在田心甜尖叫之际,冷一箭身前突然腾起一团白雾,众人只觉身边的空气顿时凝固,无尽的寒意势不可挡地直透心间。不仅是寒意,更是一股凌厉的杀气,让人一瞬间汗毛竖立的杀气。
竟然猛地想起田心甜说过的话,不杀仝名贱也可以,就得杀另外一个人,当时她不肯说这个人的名字,莫非,这个“替补”就是霍不久?
不错,就是霍不久!
除了冷一箭,蜜獾上榜的杀手都已经死了,除了霍不久。
而且,他们都是被蜜獾自己的杀手所杀。
大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竟然没有时间去细想,也没有习惯去细想。就在头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那一刹那,他剑已出鞘,一道剑光已迅如奔雷,向那团白雾背后的冷一箭刺去。
与此同时,仝名贱也瞬间意识到了霍不久是冷一箭要刺杀的对象。他并不知道在冷一箭的黑名单上还有他人,他以为最后一个要杀的人是他自己,而田心甜已经亲口说了不会杀他。田心甜又说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以后不会再杀人了,他以为自己就是最后这个任务的目标,既然已经决定不杀他,那么就不需再杀人了。所以他才在霍不久笑出声后,顺势把他和顾高明、新海泽一起叫了出来。
没想到,霍不久才是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
仝名贱,又一次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与竟然不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出击,却是防守。他不及转身,仍旧面对着冷一箭,身子却腾空而起向霍不久倒退着扑去,口中高叫道:
“小心!”
霍不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冷一箭的目标。当他听到田心甜说冷一箭以后不再杀人时,心中一块巨石顿时落地,一时忘乎所以,才笑出声音来。当然,之所以笑,倒不只是因为自己安全了,还是因为田心甜和仝名贱那一番好人坏人的言论。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好人?
谁会承认自己是个坏人?
田心甜这么幼稚,仝名贱也陪着她幼稚,实在太过可笑。他已经憋了很久了,要不是死亡的恐惧,要不是最令人胆寒的冷一箭就坐在前面,他早就要笑出声来了。
可是,他这一声嘲讽别人幼稚的笑声,成了他这辈子最后发出的声音。
竟然进击,仝名贱退守,新海泽呢?他也在那一瞬间弓起了身子,就在竟然出剑的同时,他飞跃而起,只见刀光一闪,恰如一道闪电往白雾中疾射而至。
霍不久和顾高明两人并未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停下脚步。他们都比竟然和仝名贱慢了一点。
但冷一箭却比竟然和仝名贱都快了一点。
“呼!”
一缕寒风袭出,虽无声无息,但沿途之处,空气似乎都被冻住。竟然的剑似乎也被冻住,新海泽的刀似乎也被冻住,只能缓缓往前推进,而那道寒风却不管不顾地向霍不久直冲而去。
“呔!”
仝名贱奋发神威,须眉竖立,大吼一声,硬生生挡在这道寒风面前。他衣衫鼓胀,连身前的草木也竖立而起瑟瑟抖动,显然在他身前已经形成一道强劲的气幕,要挡住从冷一箭手上发出的寒劲。
仝名贱已经使出他十成的功力!
冷一箭看都不看逼到身前的剑尖和刀刃,一双惨白无神的眼睛只盯着霍不久。他身形微晃,胸前两手似弹似挥,拖曳着那团白雾翻腾挪转,就如天上的一团白云不断变幻其形,又如一团浓稠的果胶被扯出条条丝絮。
竟然站得最近,看得分明,惊叫道:
“冰针!”
“啵!啵!啵!”
就在竟然的惊叫声中,仝名贱身前气幕已被第二波冰针所破,在听似轻微的“啵”声中,仝民贱、霍不久均已中针,接着“轰”的一声,两人同时倒在地上。
冷一箭见两人倒地,旋即翻身便跑,竟然、新海泽迈步欲追,仝名贱急叫道:
“别追!”
他此刻仰卧于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发出的声音已是极为微弱。竟然虽在盛怒之下,对这两个字却听得清清楚楚,略一犹豫,随即转身跃至仝名贱身前,蹲下身子道:
“怎么样?”
仝名贱以眼示意,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来,旁边顾高明却理解了他的意思,很快答道:
“霍不久已经死了。”
竟然瞄了一眼,只见霍不久脸上已经全无血色,裤裆里湿了一大片,不知是被吓死的还是被冰针杀死的。再回头看仝名贱,却见仝名贱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努力张口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新海泽走近道:
“是冰针,他的武器是冰针,以至寒内力化气为针。难怪他要住在冰火洞里。”
这时田心甜也跑了过来,满脸泪痕,边哭边说道:
“他不是要杀你的,他只是要杀霍不久的,你看,怎么搞成了这样……霍不久是个大坏人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为什么都要保护他?仝名贱,你为什么要拚命保护他?”
顾高明双手按在仝名贱后背,沉声道:
“霍不久确实不是好人,但他已经改邪归正,仝大侠答应会护他周全。墨家弟子,一言九鼎,所以他舍命也要保护他。”
田心甜喃喃道:
“墨家……一言九鼎……好一个一言九鼎……”
仝名贱突然又发出了声音,断断续续道:
“不要……报仇……蜜獾……已经没了……”
见竟然和顾高明狠狠点头,又用尽全身力气道:
“背后……是……朝……”
吐出一个“朝”字,头一垂,便再也没了声息。顾高明一把将他抱到怀中,失声痛哭道:
“仝大侠……仝大侠……呜…………”
竟然面色悲戚,默然半晌,新海泽则一直盯着冷一箭逸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太快了!我们都不是对手!我们都不行,他才是真正的高手!仝大侠……如果不是这样突然挨打,我们三个联手,说不定可以打败他……”
乌山,松柏涧。
三个白衣人和一个黑衣人站在一座新坟前,默默无语。坟上有一石碑,正面端端正正刻着七个大字:
墨者仝名贱之墓。
石碑的背面,却密密麻麻刻着一首古诗:
“有松百尺大十围,生在涧底寒且卑。
涧深山险人路绝,老死不逢工度之。
天子明堂欠梁木,此求彼有两不知。
谁喻苍苍造物意,但与之材不与地。
金张世禄原宪贫,牛衣寒贱貂蝉贵。
貂蝉与牛衣,高下虽有殊,
高者未必贤,下者未必愚。
君不见沉沉海底生珊瑚,历历天上种白榆!”
只听一人轻声道:
“我卢某人真是错怪仝大侠了。想起上次你们临走之前,卢某诸多怠慢,实在惭愧。”
另一人道:
“门主千万不要这么说。仝大侠归葬此地,也是他的心愿,我顾高明在此代表墨家多谢门主成全。只是他如此英年早逝,却留下我这糟老头子活在世上,这老天爷也真是糊涂啊!”
另一人转过身,冷冷道:
“走吧!”
那卢门主叹道:
“放心,我以后自会多来祭拜,定不会让仝大侠寂寞的。几位大侠,今后打算何去何从?”
顾高明道:
“我已身为墨家游侠,自当奉墨家之命,行侠仗义于江湖,铲除宵小于绿林,仝大侠未竟之事业,我这个老头子怎么也得尽心尽力,追随他的脚步而去了。”
卢门主道:
“你还要去找那冷一箭?还是要再找蜜獾?”
顾高明道:
“仝大侠已有交代,冷一箭也好,蜜獾也好,都不用再追了,他应该是已经看出蜜獾的秘密,也判定蜜獾不会再为恶于江湖了。哼,江湖奸恶,又何止蜜獾?除之不尽,我辈但勉力耕耘罢了。”
卢门主点头称是,又问另外两人道:
“你们两个呢?竟大侠,你不住几天,等等吴钢的消息?”
黑衣人却是新海泽,他转头看向竟然,只听竟然恨声道:
“我不是什么大侠。哼,我倒是要不管别人,只要活出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