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今古传奇·武侠版 第182期

梵音(六 )

  梵音孑然走到外面时,就不是梵音了。在庙里太多的束缚,走到外面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春天的时候,钱就花完了,从大户人家偷了些金银,几次三番,便渐渐有了些名气。几个偷儿跟上来搭伙,只是梵音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梵音。

  “包子只吃馅,烤鸭只捡皮,茶尽别人倒才喝,往那里一坐,谁都不敢讲话,看见我打嗝儿放屁就要皱眉,当自己是公子哥儿么?”

  梵音听到,便悄悄地走了。

  夏天,他又搭上了一伙强盗,杀了几个人,名声就更响亮了。强盗头子兴高采烈地见他,口沫横飞说及当年在连玉山的风光,一直沉默的梵音突然插嘴问:“认识韩夫人么?”

  “嘿!”强盗头子一拍大腿,恨恨道,“那婊子,好端端的连玉山断送在她手里。”

  这强盗头子第二天便在打劫镖车时让利刃割了喉咙。梵音也在那一天不声不响地离开。他本是自南向北不住奔波,而今却换了方向,转而西行,那连玉山便被他抛在身后,渐行渐远。

  一路上无惊无险干了几票买卖,入秋的时候,腰缠万贯的他来到衡州,看到市面繁华,行人如织,便忽然觉得有些累。他买了一处房产,出入的都是花街柳巷,与歌姬举杯同唱,闻者皆惊。不知不觉地,身边又围了些纨绔子弟。他们喜欢他,他也觉得很自在,日日醉,夜夜醉。直到有一天在知府公子的书房醒来,翻动他平日的信笺,又看到熟悉的笔迹。

  安熙郡王,如今是安熙郡王了。

  容佩信中千叮万嘱:小心伺候,不可稍有闪失,眼看入冬,西北严寒,劝他少在外走动,少吃酒,让专人跟着。

  是怕自己醉倒在路上冻死吧。

  梵音将信放回原处,弃了华屋美车,依旧牵着许默的马,不辞而别。

  那时流寇已经闹得凶了,大白天在城内杀人越货的事也屡见不鲜。青州知府是个了不起的人,为保府城太平,立下严命,凡在府城内入室抢劫者,杀无赦。

  梵音便在此时失了手。公堂上只过了一遍,梵音便招个干净,反正他是单干的,没有同伙,走了这么远,也走不出容佩和父亲的视野,还能再去哪里呢,要死就死在这里吧。

  “胆敢夜闯知府衙门偷盗,怎么会是一个人单干?不招供,便用刑。你可是那伙流寇里的人?同伙现在何处?是否在城外有藏身之处?”

  梵音还是怕痛,当即供认不讳,随便编了个瞎话,画了押。让他们抓那些子虚乌有的同伙去吧,梵音在囚房里忍着笑。

  “哎、哎。”隔壁囚室里的汉子招呼他,“你真是赤须龙的人?”

  “是啊。”

  “你们兄弟会来救你的,放心。”那汉子伸手拍拍他的肩,“到时候记得带我一起出去!我也要入伙。”

  素不相识的人告诉他,会有素不相识的人来救他——梵音更是笑得痛快了。

  容佩就在他的笑声中走了进来,疾步走近,扬手就是一个嘴巴。

  “所谓扬手不打笑脸人。郡王也太过分了。”梵音捂着脸笑。

  容佩俯身握住他的肩膀,看了看他的脸色,又上下摸索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道:“没有受刑就好。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吧。”

  梵音闭着嘴,没有半点儿挪动的意思。容佩又道:“不用你再做和尚了,还不行么?”

  “那么回哪里去呢?”梵音问这句话的时候,也是突然一惊,原来还真的无处可去。

  “回家啊。”容佩的神色看来有点摸不着头脑似的,“你父亲还等着你呢。他老人家已卧床不起,眼看寿数不多了……”

  “少提他。”梵音懒洋洋地道。

  容佩气得又是扬手,让梵音捉住了手腕。

  “放手。”容佩敛起双眉,看来威严凛然。梵音一怔,不由松开了手指。

  这一巴掌还是打在脸上,梵音跳起身,将容佩按在地上,就是一拳。

  “你叫我还手的!”他切齿。

  容佩握住他的拳头,冷笑道:“以下犯上,想死了么?”

  “死也不回去。”

  容佩闻言愣住了:“你怎么不明白,你父亲最爱的儿子,还是你啊。”

  “胡说。”梵音的声音有气无力。

  容佩挣脱他的身子,道:“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么?就为了你少受你兄长的欺负,才送你到庙里去的,不是么?就盼着给你个更好的出身,才让你做我的替身,不是么?就知道你是沈家最出色的儿子,才叫我结交提携,不是么?”

  “可是我的心,却不是向着他的。”梵音起身掸掸衣裳,“也不是向着你的。”他推开容佩,径直向外走去。

  容佩追了几步,叫道:“回去吧,再往西,就都是流寇的地盘了,凶多吉少。”

  那就再往西。

  到了那边,家族、爵位、功名、利禄,这些东西就再也捉不住他了。容佩也好,父亲也好,就再也管不到他了。母亲留给他的那半血液,一时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黑衣黑马,带着他这一年里磨砺出来的肃杀戾气,冲着落日的方向,没头没脑地奔去。

  过了青州之后,城池渐稀,地势愈见荒凉险峻,时常走上几天,也不见村落。梵音风餐露宿,很少跟人说话,有时半夜里惊醒,会见一匹孤狼从火堆边蹿走,没有半分对他身上血肉感兴趣的样子。

  西北虽寒,但夏日却十分好过,微微出些汗,沾些灰尘,便有池塘清澈凉爽的水等着。梵音将马随便拴在树上,脱了上衣扑到水里,洗脸时皮肤微微刺痛,是这些天太阳晒得太多了。他仰面朝天漂在水面上,水浸没耳朵,好像传来的声音也是清凉的。

  “咄。”一粒细小的石子打在他的肚子上,并不痛,因此他忍住,并没有动。

  “淹死了吧。”岸上有人嘀咕,“害这马儿也饿得瘦了。”

  “瞎了你的狗眼!”梵音暗自咒骂,依旧不动声色。

  岸上人窸窸窣窣地趟着草丛往树林边上走。隔着水波,可以看见他正伸出手去解树干上的缰绳。许默所赠的黑马打了个响鼻,这温顺的畜生没有半分犹豫,俯首走入那人臂下,任由他拍着自己的脖子。

  “畜生、畜生。”梵音一时竟想不起用什么骂它好。

  那人却已略略翻了翻鞍囊,哼了一声,似乎对其中的金银颇为不屑,怨声载道地爬上马鞍。

  马蹄声刚响起来,梵音从水中一跃而出,挡在道上,伸手抵住马首,那黑马吃痛,生生刹下步伐,后腿一曲,那人便从鞍上滚了下去。

  “不喜欢就别偷。”梵音手牵缰绳,把马重新拴回树上。黑马挨了打,有些委屈,哀怨地盯着正揉着屁股爬起来的年轻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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