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外面突然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直到天明时分。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中,秋天就这样来了。
宋欢颜暗自算了算,自己离开家已有一个多月,虽说中间通过几次书信,但心中终究还是觉得不踏实。好在,李闯答应于她,
昨日,李闯与她看了半个时辰的书,随后就派人将她送到这处偏院小住。他说过,成亲行礼之前,绝不会轻薄委屈了她。宋欢颜愿意相信他的话,只因为,这两天来李闯待她的诚心诚意,使得她的内心深处隐隐泛起一丝撼动。
不知怎地,宋欢颜突然想起那日李闯印在她脸颊上的吻,不由红起了脸,她掀帘起身,赤足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缓缓走到窗边,正欲推窗,却听身后有人进来道:“姑娘,您醒了。”
宋欢颜应声回头,只见金岚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身后。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宫装,长发利落地挽成髻,圆润地脸上略施脂粉,显得精气神儿十足。
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也该是个姿色过人的女子。
金岚见她赤足站在地上,机不可见地蹙蹙眉,道:“姑娘,仔细脚下,免得着凉。”说完,便上前拿过绣鞋,亲自服侍着她穿好。
宋欢颜见状,多少有些不太习惯,忙道:“不劳烦嬷嬷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金岚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脚背掠过,发觉她是个没缠过足的,不禁又是眉头微蹙。因为受到前朝的风俗影响,男子都甚是喜爱玲珑娴静的女子。此时的女子,尤其是名门大户家的姑娘,到了一定的年岁都要缠足裹脚,反倒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不用缠足,自在脱跳。
宋欢颜见她盯着自己的脚看,稍稍有些不自在起来,动作极快地穿好鞋袜。
金岚见此,顿时收回目光,拍拍手掌,示意侯在外面的吉祥如意进来伺候。
一番梳洗过后,宋欢颜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孙长海的面前,孙长海见了,露齿一笑,道:“哎呦呦,这不是宋姑娘吗?瞧瞧,老奴这双拙眼,差点都没认出来。”几日不见,这丫头倒是出落得更水灵了。
宋欢颜闻言,也是笑盈盈地回道:“孙公公好。”
孙长海甩了一把手中的拂尘,含笑道:“这几日,姑娘在宫中住得可好啊?有什么短的少的,只管吩咐老奴就是。”
宋欢颜客气道:“劳烦公公惦记着,我过得很好。”
孙长海继续说:“王爷一早就去上朝了,这会还在陪皇上议事,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宋欢颜点点头,政事要紧,再说李焕现在刚刚登基,想必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呢。
吃毕了饭,孙长海临时起意带宋欢颜出去走走,宋欢颜确实有此心思,便点头应了一声好。
孙长海让着她一路往西走,途中路过一池碧绿晶莹的池塘,看着四周风光正好,便停下脚步道:“此处风光甚好,姑娘要不要小坐片刻。”
宋欢颜看那池中有锦鲤,徐徐游动,点点头道:“嗯,也好。”
吉祥捧着点心盒子,从里面拣起来一块油酥皮点心,交给宋欢颜揉碎喂鱼。
宋欢颜手起手落,将糕饼碎屑抛入池中,鱼儿瞬时拥挤过来争抢,溅起零零星星地水花。
须臾,从远处忽传来一阵寂寥萧瑟的琴音,声声入耳,细听之下,好似一个女子正在低婉啜泣。
宋欢颜手上顿了顿,抬头望了望四周,轻声问道:“孙公公,是谁在弹琴呢?”
孙长海闻言,踮脚远眺一番,想了几想,回话道:“回姑娘的话,听着琴声,许是吟霜斋的昭仪娘娘。”
李焕登基不过数天,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太后和两位妃嫔,其中只有宋玉蔻品位最高,最喜抚琴弄曲。
昭仪娘娘?宋欢颜闻言,暗自回想一番,心道:难道又是她?
这会,孙长海已经循着琴声而去,待见重重树影之后,果然,正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独坐池畔的亭中。那女子低垂臻首,水葱似白皙的手指挑拨着琴弦,举手之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
孙长海见状,不由先整了整衣襟,躬身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见过昭仪娘娘。”
宋玉蔻闻声,瞬时停下了手,回身一望,只觉面前这人甚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出名字来。“你是哪个宫里的人?”
孙长海见她不认得自己,身边也没个人伺候提点,只好自报家门道:“在下孙长海,乃是晋王爷身边的太监总管。”宫里的人,很少有不认得他的啊!
宋玉蔻听罢,立时回想起来什么,于是,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孙公公。”
孙长海又道:“昭仪娘娘,怎么一人独处,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留下。”
宋玉蔻闻言,自失地笑了笑道:“本宫喜欢清静,这样反而更好。”如今,她只是一个失势又失宠的妃子,还讲究那些摆场作甚么。也许,再过一阵子,她恐怕连个能清清静静弹琴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宋欢颜远远看见孙长海在和她说话,脚下停了停,只听金岚在旁,小声道:“姑娘,既然遇见了,就过去行个礼吧。”
宋欢颜闻言,神色不免有三分犹豫,嗯了一声,缓缓向着凉亭走去。
宋玉蔻望着眼前这张清水芙蓉似的脸庞,心头微动,只觉她那双黑幽幽地眼眸,清明如水,似曾相识,却又未识,刹那间,竟觉似不能正视。
宋欢颜此时微微一笑,缓缓俯身行礼,道:“民女宋欢颜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玉蔻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宋欢颜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三年前,祖母说过的人不就是叫宋欢颜么?
宋欢颜见她神情大变,心知她是知道自己的,便故意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盯着地面,等待她的回应。
宋玉蔻愣了半响,直到旁边的孙长海,故意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免礼平身。”
宋欢颜应声而起,宋玉蔻则是有些失神,望着她的脸颊,半响才道:“本宫看你有些眼熟,许是,之前见过的吧。”
孙长海闻言一愣,抬头瞄了一眼宋欢颜,只见她依旧含笑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女曾在城外营帐,远远见过娘娘一面。”
宋玉蔻道:“哦,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有人小跑着来报:“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孙公公,皇上和王爷已经下朝了,王爷特差小的来传宋姑娘过去。”
孙长海闻言,微微一笑道:“杂家知道了。”
宋玉蔻听了这话,想起前几天从婢女口中听到的传闻,不由又是一愣,她就是那个晋王带回来的医女。
孙长海携着宋欢颜转身离去,宋玉蔻望着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心微蹙,静静思忖,只觉这世间上的事,再没有这般巧合的。
***
高高的宫墙之外,王锦牵着两匹高头骏马静侯在西华门,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几名穿着便衣的大内侍卫。
李闯和宋欢颜并肩出宫,孙长海跟在俩人身后,瞧着潮湿不堪地地面,暗自蹙眉道:这么坏的天气,主子非要出宫作甚?
宋欢颜看见王锦,不由微愣,他的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左边的脸颊上还有几道结疤的疤痕,看着甚是触目惊心。
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宋欢颜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却听身后的李闯出声道:“来,本王扶你上马。”
宋欢颜闻言,忙回身道:“民女不敢,还是让孙公公扶我上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李闯便忽地伸手拖住她的细腰,往上一举,将她带上马背。
宋欢颜暗吃一惊,轻轻地“呀”了一声,忙用手抓紧缰绳,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李闯见状,微微一笑,继而走到另外一匹马旁,翻身一跃,动作利落地坐上马背。
“王锦,你去给姑娘牵马,千万仔细着点。”孙长海跟在马后,小心翼翼地嘱咐道。
王锦闻言,依旧是面无表情,拱手应道:“属下遵命。”说完,他便迈步来到宋欢颜的马旁,从她的手中接过缰绳,沉声道:“姑娘坐稳了。”
宋欢颜看着他脸上的伤,欲言又止,又见李闯正含笑睨着自己,不由问道:“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李闯坐在马背上,唇角含着一丝笑意道:“等下,到了你就知道。”
宋欢颜见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微微垂眸,视线重新落在走在马前的王锦,默然出神。
此时的京城略显萧条,百业待兴,街边偶有几处摆摊做小生意的,响起一声声叫卖的吆喝声。
突然,从路旁钻出几个衣裳脏乱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追着他们的马跑,孙长海见了,不由蹙眉喝道:“去去去,哪里来的野孩子,快回家去,别搁这儿添乱...”
那些孩子并不怕人,只是一个劲儿地追着马跑,一副十分稀罕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