蛱侠铗(四 )
叶晓颔首表示同意,指着身前的鞋印道:“荆大侠身高六尺,这个略长的脚印是他的,另一个脚印短了半寸,按照比例换算,身长应在五尺七寸上下。总算找到了一条有关鬼蛱蝶的线索。”
“先前那四桩案子,鬼蛱蝶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么?”
“丝毫没有,所以案子才拖了三年。这次也许是他与荆大侠激斗之后,耗力过甚,以致疏忽大意了。”
一个可以将六扇门玩弄于股掌间整整三年的大魔头,可绝对不会疏忽大意,甄裕这般想着,却没有说出口,他望向对岸,道:“那些工匠是做什么的?”
叶晓随他目光看去,回答道:“现在北方正闹灾荒,不少灾民迁往南方来避难,但得到救济的毕竟是少数,还是有很多人居无定所,流落街头。听说是南京城里一个富豪发了善心,出资建造数十间大屋舍,以供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暂住避寒,好像半个月前才开始动工。”
“想不到这种世道下还会有好心肠的有钱人,工匠们晚上就住在那些帐篷里么?”
“应该是吧。”
“那就是说,昨晚这河滩上有何异状发生,他们当中可能会有人瞧见了。”
“也许吧,至少此时从我们这边望过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但深夜就说不准了。”
甄裕点点头,双眼瞥向远处那座通往对岸的铁锁桥。
来到对岸后,甄裕没有贸然上前,等到工匠们忙完一阵,稍作歇息时才过去询问。他走到那些“筏子”前,才恍然明白它们也是房屋承重基础的一部分,以后那些柱梁都要建在这“筏子”上。
正在闲聊的工匠们看到他,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待看到公差打扮的叶晓,愈发显得迷惑不解。
“诸位师傅,打搅了,在下是六扇门的捕快,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甄裕猜想这些工匠鲜知江湖之事,应该没有听说过濯门,自称是六扇门的捕快行事反而会更方便。
果然工匠们听说是公差查案,一个个急忙起身,战战兢兢的。他们显然都注意到了对岸捕快聚集的情景,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还不清楚。
“大伙儿安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问问,昨晚午夜时分,有谁注意到对岸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状?”
工匠们面面相觑,都说自己睡熟了没发觉。甄裕正觉失望,突然发现站在后排的工匠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苦着脸,双手揉搓衣角,欲言又止。
“这位师傅怎么称呼?”甄裕走上前去,温言温语道。
“大人,你……你叫小人阿穆就好了。”男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怯懦。
“阿穆师傅,昨晚你看到了什么,可否与我说说?”
“大人,那……那不知是不是做梦,小的不敢妄言。”
甄裕按捺住跳动的心弦,微微摇头:“无论是否做梦,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放心,不会追究你什么的。”
阿穆这才安心答道:“不瞒大人,昨晚小人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帐篷外有些响动。俺有个毛病,稍有些声响便睡不着,当即爬起来瞧瞧外边发生了什么。俺顺着声响望去,却发现对岸的河滩上,好像有两个人影正在干架。”
“干架?”
“好像是干架,却又不像是干架,飞来飞去,脚步好快,你一拳我一掌,架势十足。”
甄裕与叶晓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叶晓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他们的脸了吗?”
阿穆摇头:“相隔得太远,又是借着月光,俺只能隐约看到身形。他们两个应该都是男人,一高一矮。”
甄裕接着问:“后来怎么样了?”
“两人没有斗很久,也就一会儿工夫,开始还旗鼓相当,到后来那高个儿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手脚都变得软绵绵的,反而那矮个儿渐渐占了上风,最后突然拔出一把怪模怪样的东西,朝那高个儿胸口刺了一下,那高个儿就倒地了。俺那时困极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又回帐子里倒头睡了。”
“你记得那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吗?”
“过半夜了,没到鸡鸣,但具体时辰俺也说不清楚。”阿穆抱歉地道。
甄裕和叶晓对视一眼,不需说话,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若这个阿穆所言不虚,那便契合了方才的推测:荆浩风正是在那河滩上被鬼蛱蝶所杀。
甄裕的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荆浩风得霁云道长真传,一手凌霜剑法傲视武林,当年多少枭雄豪强折损在他的手下,武功之高毋庸置疑。他原本料想那鬼蛱蝶能够杀死荆浩风,必定是施展了什么鬼蜮伎俩,然而听阿穆所言,鬼蛱蝶全然是凭借武功将荆浩风生生压制,如此看来,这鬼蛱蝶功力深不可测,绝非一个摧花折柳的淫贼那么简单。
他试着问阿穆是否看清那两人的招式,以便探悉出鬼蛱蝶的武学渊源,无奈阿穆对武功全然不懂,加之记忆模糊,比划来比划去也不得其法。在场的工匠们纷纷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甄裕怕吓着他们,搪塞了几句,便拱手道谢,与叶晓离开了。
“这个阿穆说的话可信么?”到了桥口,叶晓小声问甄裕。
“说谎对他没什么好处,除非他与鬼蛱蝶有什么关系。”
“我是怀疑,相隔这么远,仅仅靠月光,能看到那些么?”
“到了晚上,咱们试试不就得了。”
叶晓“嗯”了一声。甄裕心中好笑,真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小姑娘。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灰衣男子,其貌不扬,神态沧桑而淡漠,他径自从甄裕身侧走过,眼珠子都没转动。
工匠们看到那男子便团团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甄裕和叶晓四目交投,不约而同地往回走。到了近处,才发现那男子手中摊开了一本图册,上边绘满了房屋构造的尺寸,工匠们正向他询问柱子的详细尺寸。有人看到甄裕两人折返回来,顿时愣住,旁人纷纷转目,最后那男子也转过头来。
和工匠们的局促大不相同,这男子始终面无神情,既无惊讶,也无戒备。
“抱歉打扰了,我们是六扇门的,请问您是这儿的管事么?”甄裕笑脸问道。
男子面沉如水:“我是这儿的都料匠,你们有何事?”
甄裕从未涉及过土木之事,但知道所谓都料匠,身份不同于民间工匠,而是负责督察土木绘图、兴建和用料的营造师,虽然并非正规的官职,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人。无论官府兴修水利,还是寻常百姓建造屋宅,都需要聘请都料匠。
甄裕以前并未接触过都料匠,心中不由多了分好奇,面上还是微笑着:“都料匠先生,请问这房屋动工多久了?”
“算上今日的话,二十七天。”
“这些日子中,对岸河滩上可曾有人走动?”
“没有,至少在做工的时候,对岸看不到一个人,附近风景寥寥,游人不会有兴致到此,此河段水流湍急,垂钓的人也不会选到这儿。”
甄裕微微惊讶,隔了小半会儿才继续问:“方才我询问过您手下的工匠,有人称昨晚看见对岸有人打斗,请问您看见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