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打!我看你还嘴硬!”少女的呵斥声,盘桓在萧府上空,清脆中却带了骄横戾气。
随即,一阵“噼啪”声响起,皮肉肌肤相交声,破空而来,惊动了树上鸣蝉。蝉声骤止,更显那声音惊心动魄。
萧紫衣跪在院子里,唇角的血丝和着汗水,在脸上模糊一片。而她的左颊,早已肿的辨不出本来面目。唯有那一双眼睛,清亮如星,犀利如刀,永远含着倔强不屈。
她不发一言,只静静望着萧微雨,直盯得萧微雨心生寒意。就是这样的目光,在这一载春夏中,总流露在她眼底,渗进每一个噩梦中。这咄咄逼人的眼,偏是生在一张绝丽容颜上,越发凭添了绝世风华,让萧微雨嫉妒不已。
所以她对萧紫衣百般刁难,她不过是个狐狸精生得下贱胚子,生得再美又能怎样?
“分明就是你打碎了我的百花琉璃盏,你认是不认?”
萧紫衣仍旧沉默。她有自己做人的底线,可以不与萧微雨一般见识,两人虽年纪相仿,但在她眼中,萧微雨不过是个孩子。她也可以为了小非,忍疼受冤,但她断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之事。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认?信不信我停了那小病鬼的药,拿去赔我琉璃盏的钱?”
“你敢!”
萧紫衣眸中冷芒顿现,盛夏艳阳似被乌云遮住,平地生出一丝严冬般的森冷,让萧微雨瑟缩一下。
“我——”萧微雨所错,转眼望见刚从屋里出现的身影,忙红了眼眶,委屈地撒娇道:“娘,您看这丫头——”
“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这孽种来撒野?”
萧夫人一声怒喝,人踱到萧紫衣面前,俯下身,与跪在地的她平视,两指伸出,挑起她秀眉的下巴,冷笑着打量。
“这一年出落得倒是越发水灵了,也不枉浪费我萧府许多粮食。”话尾一转,手上力道更深,直捏得萧紫衣下巴刺骨的疼,“也不想想,是谁让你姐弟俩白吃白喝?你倒无法无天起来了?”
“就是,娘,我看不过,想让她帮忙打扫一下屋子,她便故意报复,打破我最心爱的琉璃盏,定不能轻饶。”萧微雨见有人给自己撑腰,愤愤道。
萧夫人一挥手,“给我狠狠打,将那半边脸也打肿了,我看这狐媚的脸还能张扬到几时!”
萧紫衣漠然看着身旁老妈子扬起手,等待那几近麻木的疼。忽然一道清亮声音,穿过炙热空气飘了进来。
“逸山,没想到久未来你家,才一进门,就给我们看这样一出戏?”
随着声落,门口现出三个身影。为首一年轻人伟岸挺拔,二十岁左右年纪,眉眼间与萧严有七八分相似。萧紫衣认得他,他便是萧家长子,萧微雨的亲哥哥萧逸山。只因萧逸山在宫中任职,归家时间很少,萧紫衣同他未见过几面,就更说不上熟悉了。
萧逸山左右,各站着两个翩翩少年,看起来都不过十六、七岁。
左手边少年靛青锦袍,银丝束发,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秀美的眉目间,清清如林间风,疏疏似池中水,见之胜似珠玉在侧,若比莲花花亦羞。自微扬的唇角不难判断,方才说话之人正是他。
右手边少年比起前者,轮廓更加深邃,却丝毫并不逊色。身着黑色暗金锦袍,同色黑丝束发,长身而立,丰神俊朗。那一双幽潭般的黑眸,更衬出英姿勃勃,器宇轩昂,硬朗中多了几分霸道之气。
萧逸山脸色一沉,目光如炬,“这是怎么回事?”
“哥——”萧微雨娇嗔,却不敢贸然上前,对这个大哥,她还是有几分忌惮,“这丫头打破我百花琉璃盏,小惩一下罢了。”
“我看可不像,这姑娘家脸皮,简直比性命还重要,微雨你还是手下留情些。”之前说话的少年再度开口,视线扫过萧紫衣被凌虐过的脸,“不就是个琉璃盏么,改日我挑上几个比那更好的,给你送过来,何苦为此动气,与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她才不是下人。”萧微雨冷哼,“她比下人都不如。”
那少年似是没听见一般,含笑打量萧微雨,啧啧道:“生气便不漂亮了。”
萧微雨闻言,眉心这才舒展开,漾起一张明媚笑脸,“恒哥哥,墨哥哥,你们最近很忙吗?这一年都鲜少来玩。”
萧微雨这话虽是对着两个少年所说,可目光却流连在黑袍少年脸上,低垂的眼底浮动出一抹鲜亮,双颊嫣红。
“皇上龙体微恙,去年冬天便去了行宫休养,太子要坐镇宫中,你墨哥哥自然跟着当孝子去了,我和爹也一同前往,今夏才刚回来。”
自进门起,便是那青衣少年自说自话,对于萧微雨的厚此薄彼,他也毫不在意,只是说话间,饶有兴味地审视着兀自跪在地上的萧紫衣。
“我不管,你们既是回来了,就得好好陪我。”
“那是自然,今晚答应了逸山,要在萧府用晚膳,就不知有什么好吃的来款待我们?”
“二皇子和小世子肯赏脸,乃是萧家的福气,让微雨和逸山先陪着两位,我这就吩咐下去准备。”萧夫人满面含笑,殷勤地带着下人离开了。
萧逸山抬步,也往后院走去。
“墨哥哥,今年院子里新栽了牡丹,我带你去看看。”
萧微雨亲昵挽起黑衣少年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经过萧紫衣面前,脚步一顿,清冷的视线凌波射来,却炽烈更胜当空骄阳。有一种人,仪度天成,说得便是如此,尽管他还未及加冠之年,已能看出王者的影子。
那一刻,萧紫衣猜测出了少年身份。当今圣上有四子,而年纪这般上下的,便是最受宠爱的二皇子,百里墨。
至于另一少年,听闻百里墨与祁山王三子祁桓,年龄相仿,相交甚好,能与他一同出入的,大抵便是祁桓了。
百里墨深眸只在萧紫衣身上停留一瞬,便如惊鸿照影般掠了过去,衣袂翻飞,转身走了过去。
走在最后的祁桓,俯身端详萧紫衣辨不出模样的脸,啧啧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足为道。”萧紫衣不卑不亢,面色平静如水。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就这般冷漠对恩人?”
萧紫衣不理会他无聊的玩笑,“我不需要人救。”
“你是意指我多管闲事?”祁桓微诧,随即轻笑出声,“有意思,比起那些唯唯诺诺的丫头,你有趣多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语毕,他也直起身,跟着走向后院。
萧紫衣深吸口气,压下脸上火灼般的痛,熠熠艳阳下,跪着的脊背却是越发挺直,不动如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