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元博被碧落神君说得怕了,他心里想着如何弥补圆子,于是便悄悄地忙开了。
圆子此时无心于儿女情长,她坐在金鹏虾皮的背上,正飞往自己的目的地——冥界酆都。金鹏是猛禽,展翅万里,遮天蔽日。天界才刚刚遭遇血洗,诸仙人就看到覆神驾驭金鹏神鸟往西方而去。
凡覆神所过,神鸟金光闪耀,气势逼人,让本就心惊胆战的众人更加不安。
昊止和澜泗才看着覆息离开,便又远远地看到圆子向西边去了,西边土地荒芜,是冥界所在……
澜泗因为诸神死亡而心烦意乱,心痛得几近呕血,他是守护神,做不到这一点,简直是生不如死,于是心里对圆子的爱恨更多一分,此刻看到圆子往西而去,心里赌气,恨不得走上前去,告诉她,若生气,便杀了他吧,反正他活着的意义也全都被她剥夺了。
只可惜,圆子现在希望死掉的对象不是澜泗,而是昊止。
“圆子去冥界是要赐福么,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悄悄地跟着,以防她随意滥用赐福。”澜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觉得胸口舒服了一点。他不想在天柱山呆着了,下面血流成河,血水瀑布滔滔不绝,回去做什么?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你说得对,悄悄地跟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昊止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化成清风,不远不近地跟着圆子去往冥界。
圆子站在此岸与彼岸的分界线上,看着忘川江水滔滔而逝,她眼眸冰寒,从河水里看到了背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她看透世间万相,昊止和澜泗是不是脑子被撞了,居然以为变装隐形可以瞒过她?
圆子超级无语,她装作没看见,将虾皮留在了岸边,然后独自前往酆都,虾皮是混沌独生的金鹏神鸟,冥界承受不住它的气息,会出乱子。
酆都还是鬼怪遍地,热热闹闹的,圆子乔装了,先去郊外看那些小孩子还在不在,结果发现都不在了,原先的洞窟也都被铲除了。她便转身去找酆都国主,放眼望去,酆都国府皆是黑白色,只有偶尔风动,掀起白色的纱帘,才隐约露出屋中的绮丽景色。
酆都国府正殿上,供奉覆神的立像,酆泉狱主摄天神和大魔鬼,此时,酆都国主正因为上界血海横流而潜心祈祷,希望不要波及酆泉狱——别把那些死人给他发配来,酆都已经足够拥挤,实在是难以容纳了。
神像前供奉着彩红糖糕和烤鸡,还有诸色鲜花与清澈的甜泉水,圆子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冥界的供奉倒是更新及时,能跟得上她的喜好。
酆都国主抬头,却见圆子穿着紫衣,站在神像前,笑得前俯后仰,他颇感意外,急忙双手交叠,行礼问安。
“上主万安。”
“免了,我来此,是问问灵罗可还安分。”
“启禀上主,臣下看管不力,修罗和天魔屡次闯入牢狱截杀灵罗,但意外的是,她似乎得到了某种赐福,形神不灭不死。”
“嗯,是昊止和澜泗给她的赐福,你不用担心,看着她就好。”
圆子在叠席上坐下,她摸了摸烤鸡的盘子,见下面还温着炭火,就更加受用,蓝色的冥火微微跳动着,将铜盘里的烤鸡温热着,圆子撕了一块鸡翅膀,大喇喇地啃了起来,心想该怎么避开那两个尾巴。
酆都国主见圆子享用了贡品,就知道自己所求的事情就快要成了,他也不敢表现出催促之心,只是又亲手捧来了更多的供奉之物。要知道,覆神若现身在神像之前,又肯收下信徒的礼赞和供奉,那就一定会实现这个人的愿望。
昊止和澜泗靠站在门口处,见圆子真的吃了供奉,心下一紧,生怕酆都许什么怪愿望出来。但是过了许久,圆子都没有停手,依旧是不断地吃,似乎饿极了,可她明明是大相神,不需要食物的。酆都国主自然高兴覆神能多吃点。
吃的越多,就证明事情越好办,他当然乐意圆子吃了。
在圆子吃完了十只鸡后,酆都国主欢喜,情不自禁地拿起糖糕,亲手喂到了圆子的嘴边,圆子凤眸底荡漾着笑意,张口吃下。
“额——”
这一口,她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皮对酆都国主说:“只有虔诚的信仰才喂得饱我,你既然做到了,就说说你的愿望吧。”
听到“愿望”二字,门口的昊止和澜泗对视一眼,都非常紧张。
酆都国主礼敬地替圆子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渣,然后下拜,行大礼,虔诚地说道:“上主,卑职曾有一子,三岁那年突然不见了,臣曾查考六界未曾得到半点踪迹,已经整整四千年了,卑职此生无甚宏愿,只希望和儿子团圆。”
门外的昊止听到的这个愿望,脸色突然变得铁青。澜泗原本是松了口气的,因为酆都国主还算是个正常的家伙,许下了一个很合理的愿望,他自然不必担心圆子会乱赐福。但是身边昊止的反应却叫人很意外。
澜泗用神音询问:“昊止君,难不成你知道他的儿子在哪儿?”
“这,恐怕是无法轻易寻回的。”昊止抬起衣袖擦额头冷汗,澜泗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略微一掐算,也紧跟着脸色大变。这酆都国主的儿子,怎么会是那一位,冥神什么时候能生出活生生的兽族来了?
酆都国主的儿子是月亮上的白兔,是月神常曦的神侍,现在无名无姓,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日夜捣药,放下药杵的那一刻,也就是白兔死亡的时间,这怎么能实现呢?实现的同时,白兔也就化成灰烟,重归混沌了。
说起来,这可怜的小白兔谁都没惹谁,只是因为无心之失,不小心咬了在灵泉边汲取灵气的灵罗,那时候,灵罗化作牡丹花,白兔尚小,懵懵懂懂地逮住绿叶就吃,谁料咬了大神的心尖尖,得罪了昊止天君。
昊止震怒,倾君一怒为红颜,就要杀死才三岁的小白兔,恰逢月神常曦路过,他温柔善良,便婉言将白兔救下,说是要罚他捣药赎罪。昊止碍着月神是覆小圆的狂热信徒,不能责罚,但是又气不过,便下了诅咒:白兔永生捣药,若手离开药杵,便即刻死无葬身之地。
澜泗平时很少管这种小事,他还以为月亮上那个兔子是得了疯魔病,跟常曦一样不正常了,谁知竟然又是昊止为了女人做下的孽。
“啧,你可真是多情。”澜泗嫌恶地啐了昊止一口,他本就因为圆子很郁闷,此刻一想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是个靠下半身思考的货色,胸中气闷更甚,拂袖而去,也不想跟一只“第五条腿发达”的“动物”多言。
眼看唯一能帮自己的人也走了,昊止不敢追,他实在是没脸去要求别人来帮忙。踌躇了一会儿,昊止也不敢现身——现身之后该说什么呢,告诉酆都国主和圆子说:啊,从前我为了灵罗,把你儿子罚做了捣药的白兔,一离开药杵就会死得干干净净?
估计他要是这样说了,圆子便会立时三刻恼怒……昊止羞愧难当,也遁走而去,他想去月宫看看,帮帮被自己诅咒的兔子。
圆子见奸贼先后离开,才从手链上摘下一朵小小的白花,不是曼陀罗华,而是一朵铃兰,小小的,嫩嫩的,仿佛吹一口气,它就会碎,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娇弱。
她将花放在了盛放糖糕的水晶盘子里,然后示意酆都国主端起来。酆都国主见自己得到的是一朵铃兰,不由地有些奇怪,他屏息,轻轻地问:“上主,这是何意?”
“你与下界兔子精有一子,可你是冥神,所以孩子是半生半死的怪物,只有灵泉水才能让他彻底归性,变成冥神。而四千年前覆神**大会,我在桃花源设法坛,那一日,你趁着桃花源大门洞开,便将小白兔放养在了灵泉边,希望它能偷偷喝些灵泉水,治愈疾病。”
“上主,原来您都知道……”酆都国主惭愧,他当时偷偷摸摸地,自以为无人察觉,可以偷些珍贵的灵泉水为孩子治病,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儿子都丢了。
圆子笑着点点头,毫无责怪之意,“灵泉为救人而生,便是拿来用的,若有善心功德在身,哪怕是尸鬼恶魔,我也会赐予的。”
说到这里,圆子起身,脚下轻点,覆神大阵瞬间迸出,然后白光一闪,酆都国主和圆子就在月宫里了。
月宫冷清,春神东君正在窗下给月神梳头,两人言笑淡淡,也没察觉到圆子来了。酆都国主无意窥见这等秘密,忍不住扭头,非礼勿视,何况是东君的事情呢,还是别看的好,省得东君羞恼了,来他的酆泉狱打砸抢……
谁料,他一转头就看到一只流着泪的白兔在盯着他,白兔手中握着一根笨重巨大的水晶药杵,正一上一下地捣着草药,它应该是看着药才对,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此刻却看着他,泪流满面,教人眼眶也不由地跟着发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