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由的世界,离开静止的、幽禁的地方如此遥远。似乎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躺在铺着麻袋的地板上,头痛欲裂,可能是”记忆再现剂“作用的结果。一想到这儿,程华不禁惊问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不怕!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一周内所经历的事都是可以公开见报的,包括国内领导的话。她想,他们也许会大失所望的。
程华弄不清她周围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记忆再现剂”的作用所产生的幻觉。
只剩下她们两个,朱迪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从禁闭的那间仓库里出来,穿过一个漆黑的通道,出了一个低矮的小门…..
她小声对程华说:“天快亮了,走吧!老老实实地呆在领事馆里,一个月内不要露面,装作失踪了。”
“那您怎么办?”程华在为她的处境担心。
“没事l我在这几也算是个头儿。”说完,她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程华按着朱迪指的方向跑着,只感到浑身上下冰凉。她只穿着一件单衣,湿漉漉地粘在胸前。
出来后,她发现这是在一个酒吧区里,到处是“呃”、“俄克拉荷马”为名的破旧的小酒吧。喝醉了酒的水手蹒跚地从一个个酒吧出来……
她意识到,必须离开这个不祥的街头,奔向比较明亮的巷子另一头。她似乎觉得身后有砰砰的脚步声,所以,她不停脚地磕磕绊绊地跑着。
她踉跄地跑过两堵墙,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在围墙的圆形露天剧场。在围墙和圆柱之间的空地上,按不明显等级排列着几十个姑娘,不同程度地脱去了衣服。男人们像扑灯蛾似地围看她们喊叫。
这是纽约有名的旷地妓院。
程华吓得心里怦怦乱跳,猛地窜到一根柱子后面。
这时,她看到有一双敌意的蓝眼在监视她,原来是一个黄头发的女人,渔网似的衬衣下露出那丰满的胸脯。
“走开!”那妓女显然把她当作外地来的一个竞争者。
她终于找到了围墙的另一个入口,从这里穿过一道铁门,再拐过第七街,向南走五里地,那就是中国领事馆。
她终于闯出了旷地妓院,来到一条明亮的街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时,一辆出租汽车驶来,我拦住了它。司机探出头;上下打量着我,问:“去哪儿?”
他是个年轻小伙子,样子不凶,也很和气,不像坏人。
“去中国领事馆。”
程华费力地爬进汽车后座,全身瘫软得像一团烂泥……
斯特津异常的烦躁……
爱德华的北京之行,竟然一事无成。蓝爱兰不来,连蓝冬也不来了,是什么原因?是谁搞的鬼?难道真的是爱德华?
据马丁?巴德院长透露说,夏南在海伦医院时,爱德华与她关系暖昧。对此斯特津还并不相信。因为他有恩于爱德华,他也真心忠于他。
几年来的实践能说明这一点。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斯特津还是把夏南转移了。
尽管如此,对于爱德华,他斯特津依然是信任的。可是他的北京之行却使他大失所望。
杰克?杰佛里在北京给他打电话说,爱德华的行为可疑。但又提不出证据来。这帮窝囊废!
斯特津决定最后考验一次爱德华,以决定对他的取舍。让他去疯人院把夏南带来。
斯特津不仅安排了盯梢的汽车,还在他的汽车里装了遥控窃听器。坐在办公室里,斯特津就可以窃听到爱德华和夏南在汽车里的所有谈话。
斯特津在以镜为墙的房间里踱着,心情有些烦躁,也有些紧张。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感。
尽管他的身躯也算是高大、魁伟,花白的头发与保养很好的面色也显得十分有派头,但是在以镜为墙的房间里,人就显得渺小了。
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他一生为之骄傲的自信心几乎丧失殆尽。
每天,前往哈罗德银行,走进大厅,人们纷纷向他点头问候,不少人阿谀地和他搭话。他们是有求于他,不得不这样做。在董事长会议上,各种年龄的股东也都臣服于他,很少有像玛丽夜总会的弗里德雷克那样敢于向他挑战的,他们怕,知道他手段之厉害。
他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他看中的姑娘,似乎很少有不情愿的;他想吞并的企业,几乎没有不成功的。因为有强大的资本作为后盾,在美国,资本就是政治,资本就是权力,资本就是幸福。可是这一套观念,对于不少人,似乎不灵了,不仅对蓝爱兰不灵,对夏南不灵,甚至对像爱德华这样的犹太人也不灵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现在,东西方都在强调人的价值,对于这一套他不懂,也不想懂。
人的价值和资本的价值孰重、孰轻呢?几十年的实践告诉他,资本可以打倒一切,人的价值在资本面前是那么微薄、那么脆弱、那么苍白,这种观念在他的头脑里根深蒂固,似乎是难以根除了。
可最近一段时间,几乎在世界范围内,把人的价值提高了,把人的存在更理想化了,把喊了几十年、上百年的“人道”、“人性”等陈旧的概念又神圣化了。愈是强化他们,斯特津的内心世界愈感到卑琐、阴暗,愈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感。
西方重视资本,东方注目权力,让资本和权力统治世界,这个世界就会是多数人的世界了。
突然,他写字台上键盘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亮了。
看来,夏南上了爱德华的汽车。对此,有两种分析,一是爱德华老老实实把夏南送到这儿;二是他们可能一起私奔。如果是前者,那就证明爱德华依然是可以信赖的;如果是后者,他已准备了人和车,在高速公路上将她和他撞死或撞伤,就算是一次意外的车祸,顶多花上几个钱把司机赎出来。
“蜂音”传出小汽车的马达声和夏南与爱德华的谈话:
“爱德华先生!”是夏南的声音。
她称他为先生.一句话就疏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爱德华没有出声。
“您要把我弄哪儿去?”
对于夏南的问话,爱德华依然没有回答。
“您不告诉我,我要跳车了。”她说着,车门发出“嘎嘎”的声响。看样子她真要采取行动了。
马达声没了,车熄火了。
爱德华说:“夏小姐,请您坐好。我已经说过了,斯特津先生对您十分关心,他要和您谈谈,然后要您自己作出选择……我只能回答这些。”
夏南不出声了。马达声又响了,汽车开动了。
“让我自己选择?”夏南自言自语地叨咕着,“我还能有什么选择?我是中国人的败类,我没有资格再回去了;我又不是美国公民,到哪儿都要遭白眼;除了跳舞,我什么也不会,跳舞对于我,现在就像猴子捞月,可望而不可即啊!”
她边说,同步也传出嘤嘤的啜泣声。
“夏小姐,不要难过。会好的,一切都会变的。”
“不,不!”她一声低一声高地喊着:“爱德华先生,我求求您,把车开到金门桥上。您不要管我l我不想见斯特津!我为什么要见他呢?爱德华先生,我求求您!”
她这种歇斯底里,是典型的神经官能症的表现。这种病是抑郁和愁苦、孤独的必然结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