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你的疏忽,陶智就不会有这个机会跳下去!
要是你早点牺牲自己,挽救陶智,他就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你才是害死他的元凶!
陶乐看了看面前的天台围栏,发现周围已经用不锈钢迅速地制作了一圈防护措施。
但只要陶乐奋力跳远一点,也许……
“很痛的哦。”黑御冷冰冰的声音在陶乐身后响起:
“而且很丑。”
“黑御老师?”陶乐的神志恢复了清醒,黑御冷冰冰的模样,就算是正午的太阳暴晒在陶乐身上,她都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你一个月二十几天能看见我,双休日还能偶尔看见我,现在竟然还这么惊讶?”黑御并没有对陶智的死和陶乐的失态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很淡然地站在楼梯间的阴影里,看着陶乐。
(黑御:估计换做是白莱,他肯定都急死了吧。他应该会一边尖叫,一边想尽办法把陶乐从天台围栏边上劝回来。)
陶乐问道:“您是来劝我回去的吗?”
黑御淡淡地说:“不是,是白莱老师让我跟着你的,说是怕你做傻事儿。我看你都跑到天台了,所以提醒你一句,跳下去的话,不仅会很痛,而且会很丑。”
陶乐顿时愣住了,黑御是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老师。你说她冷若冰霜吧,她也还是跟着陶乐到了这里,想要保护陶乐的。你说她有多亲近人……对跳楼这种事情的点评只是“很痛和很丑”的人,除了黑御,也没几个人了。
陶乐摇着头,说:“您又没跳过,您怎么知道很痛呢?”
黑御冷漠地说:“我不是说你痛,我是说,你爸妈会痛。痛得无法呼吸。”
“‘中年丧子’这四个字,谁听了都能理解背后的辛酸和无奈。你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以你妈妈的性格,要么疯掉,要么和你们两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纵身一跃。至于你爸爸,我估计能一天之内把整个卷烟厂的烟叶全部都抽到肺里去。对了,吸烟有害健康啊,你作为未成年人不要学。”
陶乐看着黑御,完全没想到,黑御能把这么悲痛的事情说得这么波澜不惊。但是陶乐也确确实实考虑到了她妈妈的问题,深刻地知道了,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做傻事儿。
她可是陶智的希望,在替陶智看到远方的山海前,她一定不能放弃。
黑御催了一声:“你再站在那里,马上就会晒黑两个度了。快进来吧,咱们医院的冷气不要钱的,快进来吹。”
“哦哦……”陶乐清醒了过来,走进了医院。
黑御拎着陶乐下楼梯,陶乐看着黑御,问道:“黑御老师,黑懿老师去哪儿了?”
“她……”黑御冷冷地说:“她就在咱们身边儿。”
(黑御:准确来说,她在我们这一层左转第一个房间的二号床位。也算是咱们身边儿。)
陶乐问道:“黑懿老师也为自己的事情忙碌着,那您见不到她的时候,会想念她吗?”
“我就算见到了她,也会很想念她。”黑御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揉了揉眉心,说:
“亲人是很讨厌的东西,她不说,你就永远不知道她的心意。她说了,你们又会互相误解,产生许多隔阂。我天生不擅长对付这些东西,所以当黑懿坐在我对面,虽然咱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但有时,我还是会想念曾经心意相通的我们,曾经一拍即合,不需要过多言语的我们。”
“有的时候,你怀念亲人,不仅仅是怀念这个人本身。还是在怀念过去的岁月,怀念遇到过的每一次朝阳和夕阳,怀念每一次胜利和失败。怀念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
陶乐看着有条不紊地讲着道理的黑御,羡慕地说:“黑御老师,我真的很羡慕您。不管出现什么事儿,您都能这么镇静的、优雅的、利落的解决问题……”
“不是我解决的,”黑御耸了耸肩,说:“大多数都是秘书解决的。我花了不少钱雇他们呢,她们可不能吃白饭。”
陶乐没想到黑御会这么回答,发现讲客套话完全行不通,黑御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石头菩萨。陶乐的直接心态崩了:“我现在就要去找白莱老师!您真的一点儿都不适合聊天!我聊不下去了!”
正当陶乐下楼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楼梯左边第一间病房门口的病历卡,上面写着——
病人:黑懿。
“等一下,黑懿老师?”陶乐站在了那个病房门口,看着病历卡问:
“为什么黑懿老师会在这里?”
黑御简单地回答:“哦……黑懿老师她去年出了车祸,因为脑震荡,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您……为什么能把这件事情说得这么简单呢?”陶乐不可置信地看着黑御,说:“这件事情,您从来没和班里的同学们说起啊!咱们都是黑懿老师教过的学生,让咱们知道这件事儿……”
“让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处?”黑御看着陶乐,冷冷地说:“你们只是学生,你们的恶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我告诉你们,黑懿老师出事儿了,你们也没办法唤醒昏迷的她。而且,你们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会影响你们的成绩。毫无价值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去做的。”
“这样真的好吗?”陶乐看着黑御,问道:
“您到现在为止,这件事情都没和人说起,只是默默地自己扛了下来。您不觉得很累吗?”
黑御淡淡地说:“我和白莱老师、尤习望校长,还有甄耀明主任说过这件事儿。白莱老师和尤习望校长在这方面,都给了我很多的建议。甄耀明主任嘛……他给了我入职通知和黑懿老师的解雇声明。”
陶乐反问道:“您难道不伤心吗?要一个人应对这么多事情。还要在教室里上课。我记得,闵万说起过,您还有一大个公司要管。您难道,不会觉得累吗?”
“只要准时作息,就肯定不会累啊,晚上十点半睡觉,早上六点半起来。睡足八个小时,就不会胡思乱想了。”黑御看着陶乐,说:
“重点是,就算咱们伤心了,难道还能哭倒长城吗?黑懿老师的梦想,就是能教好五班的学生。既然我已经有明确的事情要继续努力了,我就没有时间,为了我无能为力的事情伤心。要我像你妈妈守着你哥哥一样守着黑懿,我们两个都会疯了的。”
“也是,这一点还是能深刻地理解的。”陶乐想象了一下,在凉飕飕的医院里,身边二十四小时坐着阴风乍起的黑御。换做是谁,都会疯了的。
“亲人固然重要,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亲人而放弃自己,”黑御劝解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和工作,你是学生,你要好好学习,用优秀的成绩迎接美好的人生。我是总裁,我要统筹调度,用漂亮的业绩打烂各位股东置疑我的嘴。”(陶乐:在学生面前用这种比喻句真的合适吗?)
“当他们离去时,我们是肯定会陷入悲伤的。但悲伤过后,我们更应该去考虑,我们到底应该为了他们,去做什么事儿,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就像你哥哥告诉你,要去看远方,你去了,你成为了与众不同,眼界开阔的人了。这才能体现你哥哥牺牲了自己,来保护你的价值。以及想尽了办法,来劝诫你成才的价值。”
“黑懿老师,是我最亲近的人。就算和我们的爸爸妈妈,也那么亲近。我们就像是站在镜子两面的两个人。完全相同,又截然相反。我如果现在沉湎于悲痛,那么等黑懿老师那天醒过来,我还是一事无成的。只有在此期间完善自己,磨炼自己,最后成为更加优秀的人,才能在下次见到她时,骄傲地告诉她,你是她的骄傲。”
“所以我还是继续运转我的公司,给我的员工们提供上百个岗位,让他们能好好生活。去发现美,去创造更多的价值,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品格。实现自己,成全自己,这才是最正确的哀悼方式。”
陶乐无奈地说:“可是我学不会啊,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哥哥,我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能治疗你的,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时间,时间能让你放下这段事情。一个是忙碌,如果说,你之前的成绩一塌糊涂是因为你那个糟心的奶奶……重复两遍,糟心的奶奶!糟心的!奶奶!或者说,是因为陶智需要人照顾,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学习的话,那么现在,你才是真的要单枪匹马上战场了。”
“你的成绩虽然在我们班是第二名,但是你和第一名的韩宁宁还是差了几十分。你该好好明确明确自己未来的方向了。总不能一辈子活在陶智的阴影里,成为一个失败的学生、失败的女儿、失败的妹妹,那你索性就直接放弃高考吧。”
陶乐看了看面前的黑御,说:“您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我也是这样熬过来的。”黑御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这时,陶乐转过身,给了黑御一个拥抱,说:“我希望,我能把我的信心和希望传递给您。我希望,您能亲自告诉我们,黑懿老师的事儿,而不是躲躲常常的,自己承担这么痛苦的生活。”
黑懿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没想到,陶乐心思细腻到了,想到了黑御失去了黑懿也会伤心。所以要给黑御一个拥抱,告诉她走出阴霾。
黑御站在走廊上,轻轻地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塑料发卡。
黑御微微一笑,说:“好的,咱们一块儿加油,绝不能让最爱的人失望啊。”
阳台的暖风从没关的天台大门吹进来,吹到了黑御和陶乐的后背上。
这两个痛苦的人,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身后有一双巨大的、温暖的手抱住了他们。
当她们回过头时,只看到了一片空空荡荡,
她们最重要的人,都不在这里。
但当她们看向前方时,他们面前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了。
黑御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学生的关怀,
她笑着说道:
“谢谢你,陶乐同学。你的拥抱,比某人受到的巧克力,珍贵多了。”
(白莱:求求你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