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之上前向弗朗士作揖鞠了一躬,弗朗士也单手放在胸前向许逸之鞠躬回礼。许逸之向弗朗士连声道谢,严先生在许逸之和弗朗士之间转过来转过去的翻译两人的话,许逸之又向两个助手道过谢,弗朗士和助手洗过手。许逸之对严先生问诊金只是,弗朗士笑着摇头,他对严先生说了几句话,严先生对许逸之说道:“这位弗朗士先生不要诊金,他问先生有没有兴趣听听他的耶稣之道?”许逸之向来口咏圣人之言,这等异域之道在他听来不过邪门歪道而已,不过他不好直面推辞,只得笑道:“几位忙了这一会了,先去用点饭菜,传道之事,容后再谈。”
弗朗士和助手先要将一应物件收进箱子里,他向严先生要了一个茶碗,将一种褐色的液体在茶碗里倒了半碗,严先生对大家说道:“弗朗士先生说这个公子每天用消毒棉花蘸上,擦洗几遍眼睛。擦洗过后再用清水清洗干净。”大家以为这些都是对许辽的眼睛至关重要的,忙问消毒棉花是什么。弗朗士又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棉花团,分了一些给许逸之。
大家才乱着,许夫人和许樱几人在门外听着,这时又进屋了。
弗朗士又给紫衣几人介绍着他箱子里的重重稀奇物件,紫衣几人听来都是用来治病的。许樱和林永嘉拿着弗朗士的注射器,灌上水将水喷出来。两人玩的高兴,弗朗士等着他俩玩过了要收回注射器。许樱和林永嘉拿着注射器要去外面玩,柳依依从许樱手中要过注射器还给弗朗士。许樱咬着手指头到站在桌边羡慕的看着那满满两箱子的玩物,弗朗士看许樱和许桃可爱,他解下自己的金怀表给许桃,笑着说了几句话。严先生对许樱说道:“这位先生说这些东西不是玩的,这个可以拿去玩。”许樱和许桃争起金怀表来,许桃把金怀表给了许樱。
许逸之带着弗朗士去用饭,逸仙公子和严先生陪坐。用过饭后弗朗士开始给许逸之讲解他们的耶稣之道,许逸之忙叫紫衣几人也过来听听。大家听去,弗朗士所言无非也是宣扬仁爱宽恕等语。颇近于诸子中的“墨子”之言,据弗朗士说有一位主宰万物的天神、不但万物都是出于这位天神,抑且归于这位天神管辖。许逸之听着又和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言颇为相近。要之合理之处近于先秦诸子之言,其荒谬之处许逸之也引用圣人之言稍稍做了反驳。
弗朗士和许逸之辩驳了几句,他看出许逸之学问很高,不是寻常之人。许逸之也看出弗朗士的心思,他心想顺便待弗朗士去看看自己的书屋,给异域人士看看中朝学问之盛,人才之多。
许逸之对弗朗士说道:“我平素也读一些诗书,家里有些藏书,想请先生去看看我中土文教。”严先生把这句话说给弗朗士,弗朗士听了欣然允诺,大家拥簇着弗朗士去许逸之的书房。
弗朗士几人进入书房中,看见满屋子的书籍,弗朗士和他的助手惊讶的叫出声来。弗朗士不识中文,许逸之和严先生将书房的藏书稍稍给弗朗士讲解了一下。弗朗士毫不掩饰对许逸之打心底里的那种肃然起敬。
回到客房里,弗朗士不再给许逸之传授他的耶稣之道了。许逸之告知弗朗士,中土向他这样的读书人遍地皆是、他又指指紫衣几人说道:“这些是我的儿女和我儿子的妻子,也都是诗书满腹、都已经出过自己的诗文集了。”弗朗士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他告知许逸之,他们那里也有一些大学者大文人,只是可能比不上中朝这样多。
许逸之对紫衣笑道:“我们要让弗朗士先生看看我中朝的人文物品之繁阜,不好让弗朗士先生空手回去的。你和你娘去预备几件物品,算是表达一些我们的心意。”紫衣应着去了。
许逸之告知弗朗士他所传的那耶稣之道,好的地方有些是和中土的诸子之言相近,中土文人都已经滚瓜烂熟的。弗朗士又和许逸之谈了一些天文地理的学问。说大地是圆形的,犹如一个鸡蛋。大地有引力,月亮绕着大地转动等话,许逸之听来也是在儒家的“格物”一条里,只是弗朗士那边的文人们研究的甚是详细周备。
紫衣备了礼物过来,又备了一百两的白银,说是给弗朗士路上的盘缠,算是做诊金。
弗朗士谈到天黑时分才和刘月回去了。
不知何故,大家都觉得许辽的眼睛被那个弗朗士治好了。许逸之重新摆下宴席,合家大小都欢聚一堂,紫衣几人商榷着弗朗士的那些奇谈怪论。那个所谓的耶稣之道许多东西倒是能解悟,至若什么“星球、引力”之类的,紫衣几人都莫之所云,大家商议了多时,终究商榷不出个所以然来。许樱和许桃玩着那只金怀表,柳依依取过金怀表自己玩弄了一回,对宛如说道:“这是纯金的,是给小桃的,你收好了,也是个宝贵物件。”
许樱哭闹起来,自己要那只金怀表。大家轮流把玩一回,宛如把金怀表给许逸之,说道:“这个爹留着吧,看时间比我们的漏壶要精准的。”弗朗士已经教过怎样看那只金怀表。许逸之看了一回,笑道:“这个玩坏了可惜,我留着,赶明我给几个孩子再买新的玩意。”
大家说笑一回,各自散了。柳依依跟着许辽到贾芸儿的屋里。许辽在酒宴后顿时如释重负、浑身为之一轻。许辽和柳依依说着弗朗士的那些奇谈,许文过来看柳依依。柳依依对许文说道:“二哥你回去,我要看着大哥,晚上我不过去了。”
许文走了,许辽谈性甚高,还要聊下去。柳依依和贾芸儿让许辽睡下,贾芸儿喂过许彬,许彬也睡着了。
贾芸儿听许辽和柳依依探讨什么“月轮绕地之理”,柳依依对这位传教士所言都是半信半疑的。贾芸儿听着瞌睡,也睡去。柳依依要许辽歇息养眼睛,许辽在床上思前想后的,柳依依过一会就问:“哥哥,你睡着了吗?”许辽应一声“睡着了”。过了四更时分,许辽才不应声。
第二天早上贾芸儿早早的醒来,许辽醒过来时柳依依坐在床沿上,趴在许辽的胸口睡得正沉。贾芸儿问道:“师哥,你眼睛上蒙的布袋现在取开吗?”许辽说道:“等依依醒来了再取开吧。”
许辽躺在床上,他不想眼睛的事,却思索着以前的种种事端,思绪才在纷乱间,柳依依悄声问贾芸儿:“芸儿,哥哥醒了吗?”贾芸儿说道:“醒了一会了。”柳依依捏捏许辽的耳朵,许辽坐起身子。他对贾芸儿笑道:“芸儿你拆开纱布。”许辽转过身子,贾芸儿将纱布一圈圈的拆下来。许辽眼圈上是一圈黑色的凝固的药汁,许辽眼睛到处乱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柳依依满怀期待的笑脸忽然阴沉下来,贾芸儿也深感失望,她念叨道:“怎么会不好呢?”
柳依依才失望间,他看许辽的眼睛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柳依依扶着许辽的脸看着许辽的眼睛,许辽忍不住笑出来。柳依依手拍着许辽的脸责怪许辽道:“这样的事你也这样玩耍,你真真的……”柳依依毕竟欢喜,她伸手在许辽的脸上掐了两下,贾芸儿拉转许辽。她伸手往许辽的额头上拍去,许辽吓得往旁边一躲。贾芸儿冷笑道:“就不应该治好你的眼睛。”她起身穿衣服,柳依依转身走了,许辽在后面叫:“依依,你等会就过来,我俩去周姐姐那里。”柳依依应着出去了。
许彬被闹醒了,贾芸儿给许彬喂奶。许辽下床。他伸伸懒腰,叹道:“哎,想我许辽一世人杰,怎会就这样变成一个盲人?我就觉得天意不会做此安排。”
贾芸儿冷笑道:“这会子吹大话,怎么不说前两天什么样。”许辽背着双手,在屋子内转着,看看箱子柜子、看看书架上的书籍,一切依旧,这反倒让他有几分惆怅,他总觉得他看不见东西的这些天里,人物应该有所变化的。
许辽才在洗漱间,柳依依已经抱着许樱过来了。柳依依给许辽梳过头,许辽抱着许樱,在许樱的脸蛋上亲个不停。许樱咭咭咯咯的说着弗朗士,许辽又看过一回许彬,许彬比往时瘦了一些。许辽和柳依依去许夫人的屋里。
许辽走到门口了,柳依依说道:“哥哥,脚下是门槛。”许辽下意识的抬了一下脚,出了屋子,外面百草凋零,树枯叶落,已经是寒冬景象了。天色阴沉沉的,寒风习习。许辽用力的呼吸了两口,他对柳依依说道:“像你哥哥一世之雄,怎会就此变成一个盲人?想想真是岂有此理。”柳依依皱着鼻子笑道:“前些天你怎么样的呢?这回吹得好大的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