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福清唤过仆人,给许辽几人上茶。呂福清原来也是一位举人出身,后来绝意仕途,专心读书。他略问问贾芸儿读过什么书?贾芸儿说了几本平时读的书,呂福清微微点头称赞两句,他开始对许辽的学问做起详细的考察来。先问许辽一些儒家经典里的内容,许辽在柳依依的辅导下对儒家经典甚为稔熟,呂福清颇见意外,又考诸子,许辽便有不少疏漏之处,待到问及十七史里的典故制度等处,许辽都恭敬的说还没读到那里。
呂福清捋着自己枯草般的胡子,说道:“你也算难得了,学问学到文儿和那几个姑娘那样,才谈得上‘治学’两个字,你眼下大好时光,不要耗费在舞枪弄棒上,以后要下功夫多读书。”
许辽说道:“孙儿谨记外公的教诲。”呂福清又问许辽现在读何书?许辽说到《三国志》读了一小半,呂福清叹道:“像你这个年龄,十三经十七史都应该读毕了,经济文章、诗词歌赋,该去专攻自己的术业。不过也算可以了,整日价和文儿他们几人在一起,只要自己肯踏实读书,终究是能有所成就的。且记住,自今而后,万不可在荒废学业。过了而立之年,那时在有志读书上进,又有许多难言的困难。”
呂福清对许辽谆谆嘱咐了一番,过不多时,一个年纪和丽娘相仿,长相端庄的妇人笑着走进来了。那妇人先向呂福清见过礼。许辽认出这是自己的大舅妈陈氏。许辽想着还是那会的大舅妈还是柳依依贾芸儿般的年轻少妇,转眼已经徐娘半老了。许辽起身往前揖拜道:“大舅妈安好?”贾芸儿也起身向夫人道万福,夫人笑讪讪的拉住许辽的手,问道:“这是大外甥?”许辽笑道:“正是。”
陈氏拉着许辽坐下,她从头到脚的把许辽打量一遍,啧啧称叹道:“出落得这等仪表,我看比文儿还要超脱许多。”陈氏因转头对丽娘说道:“那会来我们家时才这么大。”陈氏在桌子边用手比出许辽的身高,继续说道:“小外甥还斯文点,这个大外甥,带上我们家的那几个兄妹们,一天上房揭瓦的,什么事情有他们做不到的。”陈氏忽然一股热情而严肃的对丽娘说起许辽小时候来这里如何如何的调皮的事情来。
稍作闲谈后陈氏给许辽几人重新添过茶,对许辽说道:“你们少坐,我去安排厨房预备下饭菜——文儿他们就要回来了。”许辽和贾芸儿连声给陈氏道谢,陈氏出去不一会,差人将许夫人也请过来了。
许辽和贾芸儿拜见了许夫人,许辽给许夫人稍稍述说蜀中之事,并许逸之差他来接许夫人等语。许夫人坐着,听许辽絮叨,这时陈氏也进来了。她满脸欢笑的拉着许辽的手,和许夫人说许辽小时候的事情。许夫人只是一句一句的应着。
午后快到黄昏时分,许文柳依依几人回来了。许辽坐在廊檐下,听呂福清讲述许多绍兴老儒和文人的故事,看见柳依依牵着许文的手,笑的他从未见过的灿烂,正和许文说什么。紫衣挽着逸仙公子的胳膊,也说说笑笑的。许辽很奇怪的想躲开他们几人,有点懒有点怕见他们。许辽看着柳依依几人走进来,并不上前打招呼。柳依依几人一直走到檐下门口处才看见许辽。宛如看见许辽,往前伸出双臂抢着跑上来。许辽低下身子让宛如抱抱,宛如笑道:“什么时候来的,不给我们说一声?”
许辽笑道:“方才进门的,正给外公他老人家见完礼,你们就进来了。”这时紫衣几人也过来了,和许辽一一见过。许辽握住柳依依的手,微笑道:“这些天不见,你又长高了一些。”
宛如说道:“可不是吗?每次累得她坐在桌子上,也是可犯难的事情呢。”柳依依一时还明白不过来,她和许辽对视片刻。许辽看柳依依心绪愉悦,也努力驱除掉自己满心的疲惫,笑道:“你们又去买书了吗?”
柳依依不说话的点点头,呂福清等不得进屋,解下许文背上的书袋子。逸仙公子和许文将袋子里的书取出来,在栏杆上摆开。呂福清详细看过,几人往屋里走去。紫衣问道:“芸儿呢?”许辽说道:“她说不想见你们,自己在镖局里窝着。我一个人来的。”
紫衣沉吟着说道:“她是身上有不便吧?”
几人拥簇着呂福清进入屋中,屋内顿时热闹起来。许辽的小表妹吕姗姗从小和许辽亲密,这时也已然长成碧玉闺秀。她坐在许辽身边,缠着许辽问这问那的。许辽的一个表兄——吕建勋,以前也是和许辽无所不为、无所不到的。现在却勤研经史,立志功名。他一副彬彬君子的模样,坐在一旁和逸仙公子、许文论文说道。
满屋子吕珊珊和许杏儿的谈笑争辩声,贾芸儿也过来了。姐妹几个相见过,陈氏过来给大家安排饭菜。饭菜甚为丰盛,几近宴席。呂福清看孙儿辈多有拘束,自己用饭后就去书房里。这时紫衣几人才开始说话,陈氏尽捡好菜给许辽碗里夹,对吕珊珊笑道:“小时候要把你许配给辽儿,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不去,现在这么大了,一味的和表兄厮缠,像个什么样子?”
吕姗姗红了脸,嗔道:“小时候的事情,娘还一味提它干什么?”说着甩手要走,许辽在座上拉住吕姗姗的手说道:“回来,说说就恼了,你这几个姐姐都是饱读诗书的有道之士,不怕她们笑话?”吕姗姗悻悻的又回到座位上,许辽回头看时吕姗姗面如满月、眼如银杏,俨然年轻时的舅母的模样。
许夫人少见的取笑道:“我辽儿也年纪不小了,姗姗又没许给人家,他舅母做个主张,把姗姗许给我辽儿,两下里省事”陈氏叹息的说道:“姑妈不知道,去年姗姗就和狮子桥的梅翰林家订了婚,眼下就等过门了。”
许辽看吕珊珊长得俏丽端庄,不禁接口叹息道:“这可可惜了。”吕姗姗用手在许辽的手上扑打一下,撒娇道:“你说的什么话?”紫衣几人听了一哄而起,都给吕姗姗道喜敬酒,吕姗姗好没意思,被紫衣几人灌了几盅酒,羞得跑了出去。
晚上大家重开酒宴,呂福清过来略应应景就走了。许辽的舅父外出经商,陈氏和许夫人坐着陪大家宴饮。
许夫人原本是要第二天就回金陵的,晚上众人宴饮时就开始下雨。第二天,呂福清在自己的书房聚集孙儿辈,探讨经史、讲说文意。多是吕建勋和逸仙公子慷慨议论,紫衣有时也滔滔如流水般高谈阔论起来。许文和柳依依虽然多有深造自得之处,却不喜与人争辩,只是看逸仙公子几人争辩。许辽听着兴趣索然,他偷空走出屋子,来到廊檐下透气。
一院子的烟雨牵动许辽的惆怅,许辽正凭栏出神,吕姗姗在身边高声叫了一声:“表哥。”许辽吓得浑身一跳,转头看时吕姗姗正咬着手指痴笑。许辽笑着摇摇头,说道:“胡闹,吓的人好一跳。”
吕姗姗听许夫人说要把自己许配给许辽,知道是戏言,却芳心小鹿不免乱撞。她腼腆羞涩的笑着看许辽不说一句话。许辽装作看不见,依然背负着双手,看栏杆外的雨景。吕姗姗看许辽故意避过自己不看,羞恼起来,甩手顿足的走到许辽身边,伸手拉转许辽的身子。许辽故作不解的问道:“姗姗,怎么了?”
吕姗姗真生气起来,她和许辽分辨道:“你昨晚说是可惜,是什么意思?”
许辽茫然四顾道:“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可惜?”
吕姗姗胡乱的撕扯起许辽的衣服来,许辽一边躲避,一边笑道:“表妹饶了我,我知错了。”
吕姗姗闹了一会,自己吁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给我去折一枝丁香花,我饶了你这一回。”
许辽果真依言走到院子里,在一丛丁香树上折了一支洁白的丁香花,他举起袖子遮住头顶的雨丝,跑到廊檐下。吕姗姗把头伸向许辽,许辽将丁香花带在吕姗姗的鬓间。吕姗姗自己在鬓间摸摸。明眸皓齿的笑着问许辽:“好看吗?”
许辽看着别处,笑着不说话。吕姗姗从腰间摸出一面小铜镜,自己照照,说道:“没想到本姑娘今天是这等好看。许公子。你还不娶我去当你的内人?”许辽笑道:“去了你只能……我数数,你只能做我的小老婆,而且是四房五房的小老婆。姑娘可得拿好主意。”
吕姗姗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说道:“那我还是不去了,我去翰林家当正室夫人去。”
两人只当身边没人,尽情的说着。紫衣柳依依几人站在许辽背后不出声,吕姗姗收起镜子,一边用小指掠着鬓间的头发说道:“进去吧,他们不知道争辩的怎样了?”猛然间看见紫衣几人站在许辽身边,吕姗姗一言不发的捂着脸跑出去了。许辽回头看时紫衣几人都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