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撒跟着塞米拉米斯身后追出神庙,来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怎么了?”眼看一出神庙就奋不顾身直冲人群的塞米拉米斯,尼撒赶紧伸手将她拉住。
“母……母后……”塞米拉米斯没有回答尼撒,犹如惊弓之鸟般慌措散碎的眼神在过往不断的人群中着急搜寻着什么。同时,她的声音在颤抖,原本红润饱满的双唇也尽然失去血色,正不住的哆嗦着。
“母后?”尼撒疑惑着她的话,不明就已。“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刚才感觉到了,母后大人……是母后大人。她就在附近,她…..她,她的气息就在附近。”塞米拉米斯的声音愈发抖得厉害,无法克制,她回过头看着尼撒。顷刻间只觉一股飒寒的劲风猛灌大脑,浇得全身四肢通透冰凉,心脏猝然急跳,脚底却是轻飘飘的犹浮半空。
“你……”愕然对上眼前的美眸,尼撒一时感觉有什么梗在喉头,说不出话来。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掌可以明显感觉出一种越来越细微,频繁的抖动速度自她全身牵扯到这条纤细的胳膊上,光是听声音就能深谙她内心此时异样波动的情绪。
“母后大人,是母后大人。虽然我连她一次也没有见过,但这种感觉是不会错的,是她,真的是她。”塞米拉米斯自顾着越说越激动,仿佛是迫切需要尼撒相信自己的话,她一个劲儿地朝他解释道,视周围的环境及路人于不见。
看着这样一反常态的她,尼撒也跟着心绪不畅的拧紧了眉头。
里斯浦以前说过她的最大心愿就是希望找到自己的母后和皇姐。他自然可以体会那份寻找家人的心情,但是却惟独不能让她知道曼丽坎木的下落,尽管她人就在巴比伦城内。然而,同时也不得不担心眼下……
好像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一面的她。粉白的脸色苍悴得即使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也显不足,圆睁的杏目里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漂亮的褐色瞳孔急扩贲张,不安和浮躁在她颤栗不止的眼底唳唳交织,朦胧的湿气盖住了往日那份恬淡与活跃,什么都看不见。
“你先冷静,这里人太多不方便,就算找下去也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还是先随我回宫,等我派人出来再帮你找,好不好?”尼撒好言相劝,还特意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生怕会在这人头混杂的大街上暴露了她的身份。
正巧这时有一个路人逢他身边擦肩走过,他立即机警的斜睨扫一眼来人,吓得这位路人甲在一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状况下,以为遇上了恶霸而仓皇逃窜。
“不行,她会走掉。她又会像当年一样走掉。”塞米拉米斯不听他的话,欲想挣脱开他的牵制。
“只要她多在巴比伦一天,我就是翻遍全城也会把她找出来。”尼撒又紧了紧手掌的力道。
“你找不出来……”塞米拉米斯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冲他瞪眼怒喝道,且奇迹般的甩开了他。“她是故意躲着我的,已经躲了有三十年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人群深处跑去。
尼撒僵在原地,看着她消失于人海之中的背影恍然不知所措。缓缓翻转过手心,眼神呆滞的注视着掌心久久,心里随即闪过一丝惶恐不安,为什么这种困扰他多年,如影随形的熟悉感好不容易才随着之前青年的离开点点淡化,还没等到它们彻底销声匿迹,现在竟又如此轻易就重新浮出了水面?
没想到,一向看上去都纤细娇弱的她也会生出这样一股抗拒他的力量。虽然短暂,但足以令他的双眼看得真切,她的眼神里所紧紧包裹着的忿恨和急切,对他而言是那样的没有安全感,心慌意乱。
他甚至确信,如果这一刻不立马追上去,恐怕自己又会白白错失一次拥有她的机会。
在接踵比肩的拥挤人潮中,好歹并没多费时,尼撒就找到了正站在其中左右张望的塞米拉米斯。
可是都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她却被她心中那位失散多年,不过仅凭一己之感就贸然断定已现身的母后,再无暇顾及近在眼前的他。
看来他以前的想法果然没有错,在她的心中,只要她的那些亲人尚在,他就永远不会是最重要的,她就随时可能离开自己。
想着,尼撒心下一横,就毫不迟疑地举起右掌朝那个雪白的颈项劈去。故引来各路人的一阵唏嘘尖叫,又掀起了一波不小的骚乱。幸好遇到正带队巡逻到此的巡城官雅赫,才佯借“拘捕”之名掩护他和昏睡过去的塞米拉米斯回到了南宫。
塞米拉米斯于睡梦中和曼丽坎木在尼尼微的宫殿玩得正开心时,就被一阵断断续续传来的争执声吵醒。
她应声撑开眼皮,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壁画漂亮的天花板,再跟着声音的来源微微侧头,方才在屋子中央见着面对而站的尼撒和衣夫瓦尔。
“陛下,臣虽愚钝,但至少还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该做的就是无条件听从本王,不该做的是绝不能质疑和违抗本王的命令。”
……这是两人的对话,虽然听不懂他们具体在争论些什么,不过依这紧张的气氛判断,两人是在同一件事上产生了意见分歧。
“如果陛下是对的,那么臣愿以性命服从。但是这件事,大祭司曾谨遵圣意多次嘱咐过我们几人,绝不能对塞米拉米斯殿下透露半点有关阿塔丽的消息,为什么现在陛下自己又要重新提起这个人?”衣夫瓦尔低沉浑厚的声音再次急促响起。
……阿塔丽?……
阿塔丽是谁啊?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她认识吗?
被衣夫瓦尔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在心中引出了一连串疑问,塞米拉米斯好奇的撑起手臂从床上坐起身来,哪知后颈骨却突入袭来一阵涎下整个背脊的酸痛,她立即抬起手臂把住了后颈,痛得吱出了声。
想起来了,她记得自己之前明明是站在大街上,可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不禁抬起头环顾一圈房间的整体布局……呃,她不认得。
她起床的一丝丝动静自然也引来了房间其他两人的注意,尼撒只是轻轻瞟了她一眼,之后就一脸淡然地转过了视线,与他先前的热情天差地别。衣夫瓦尔看见她则先是摆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惊恐一番后也和尼撒一样撇开了眸子,但是没过半会儿,他的目光又中途折返了回来,盯着她,眼神忧虑,特别是那蹙成一团的眉心,中间堆簇的皱纹差不多可以活活挤死一只蚊子了。
对眼前情况一无所知的塞米拉米斯倒是很轻松地对衣夫瓦尔回以微笑,却让对方闪电般的扭开了脸。塞米拉米斯当即微怔,不满嘟嘴,在心里抱怨道:什么嘛,平常见着都会跟布斯特一起很可爱的叫她“姐姐”,今天却这么冷淡。
可是,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憨厚腼腆,没事总爱咧嘴傻乐的衣夫瓦尔居然会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来,就表示一定有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
衣夫瓦尔心虚的别过头,躲开她明亮如溪的眸子,不敢再去在意那个方向。那双就算平日里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的眼睛,仿佛当空的皓月洒在被夜风吹拂的幼发拉底河面上,泛起一辄莹莹的粼光,纯亮堪比星辰,能敏锐洞察一切。
现下他只求她什么都没听见。“陛下,趁现在人未到,收回成命还来得及,臣愿意前往为陛下传令拦截。”而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说服尼撒转变心意。
“哼,收回成命?”尼撒冷哼,语气极其阴沉的反问道。深邃似夜的蓝眸从衣夫瓦尔的脸上掠过,迸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完尔只剩下坚毅的冷漠和阴鸷的眼神。“好啊,本王就随了你的意,赐布斯特和你的副将卡蒙成婚如何?”
“……”衣夫瓦尔猛然瞪目,当场被打击得无言以对。
“陛下?”塞米拉米斯也惊讶得从床上一下起身,再顾不得后颈的余痛。
尼撒没有回应她,甚至连一个表示性的眼神也没有。
到底怎么了?他不是早在三年前就将布斯特赐婚给衣夫瓦尔了吗?为什么如今却要出尔反尔?刚才那句话只是一时戏言,还是认真的?
怔怔凝望着他轮廓俊美的侧脸,平静冷肃,却是静中藏异,冷中隐怒,塞米拉米斯的心尖不由为之一颤。
他为什么不愿意看自己一眼?难道是自己又做错什么惹恼了他吗?可是,之前在神庙里两人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她才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他就像是恢复到了以前那位全身长满尖刺,可怕到让人不敢靠近,让她陌生不已的巴比伦王?
到底在她熟睡的那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
“陛下,臣妾已经将人带来了。”于这时,米梯斯从外面悠步走进打破了房内沉寂苏冷的气氛。
三人一同将目光齐聚到她身上,尤其是塞米拉米斯,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水的棕色瞳眸里似微逸着惝恍的流光,微张着唇,一脸惊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