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娟,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时髦,是有聚会,还是去见男朋友啊?”表姐范文怡用手推了推她那副似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掉下来的金丝眼镜,拿着一叠文稿,当真不当假的,不紧不慢地对裴子娟笑嘻嘻地说道。
裴子娟正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描着纤细的眉角,眉梢隐现出两条触角般淡淡的轨迹。
“噗嗤!”听了表姐这番戏谑的话,裴子娟回眸一笑,“表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才大一呢,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哪里有什么男朋友啊?这都到哪是哪了呀?”裴子娟对表姐的敏感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
“哎!对了,表姐,把你的自行车借给我使使吧,我今天要去公园见一个老朋友……”裴子娟突然想到,到离家不太近的民族公园,骑自行车去比步行要方便得多……
裴子娟自打上大学起,就一直寄住在她姑妈裴玉兰家里。
裴玉兰年近古稀,是省城一家医院的医生,老伴是市规划局的一名工程师,两人都已退休多年,赋闲在家。
不知什么原因,裴玉兰结婚多年没有生育,膝下无子。
直到不惑之年,她才生下来了这么一个捉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文怡。
虽是有些姗姗来迟,但总算是苍天有眼啊!
范文怡打小就天资聪颖,悟性极强,成绩优异,名列前茅,一直是省城一流的示范高中——师大附中的尖子生。
后来她轻松考入颇有名气的传媒大学,毕业后供职于省城一家报社,作新闻采编工作。
优裕的家境,出色的才干,使得她非常傲气,自命清高,有时候甚至有点盛气凌人,时不时爱耍一些小性子。
受子娟之约,我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地来到省城。
在客运站门口,我孤身一人伫立在这古老的都城,目不暇接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流,还有那来来往往、穿梭不息的各式各样的车辆。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就像走进了曹雪芹笔下的一个令人发笑的章节——“王姥姥走进大观园“,简直懵了,有一种一下子找不着北的感觉。
城市的喧嚣使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使人觉得生活的节奏在这里似乎一下子变得快了许多……
“……啪啪计程车,……他们的生意是那么的好,有钱你坐不到……”曾几何时,这是一首唱遍大江南北的台湾流行歌曲。
就像歌词里面唱的主人公一样,我茫然若失地站在街道边,望着满大街流萤般的出租车一个劲地招手,一辆接一辆疾驰而来的出租车从我身边呼啸而去。 看得人眼花缭乱, 驾驶室上标有已满字样的小红牌非常醒目,居然没有一辆空乘的出租车出现在我的眼前。
在大城市打个的士真难啊!
一时间,我累得腰酸背疼,万分沮丧地原地蹲了下来……
午时的太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这座忙忙碌碌的城市,混杂的气浪直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子娟,我到老半天了,民族公园离长途汽车站有多远呀?……”我不得不给子娟打电话,我汗流浃背,实在是精疲力尽了。
“打不着的呀,急死了,要不,你告诉我路线,我直接步行过来,好吗?”我有点急不可耐了。
“别急别急!外面太阳大,你就在候车室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电话那头传来了子娟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仿佛能够闻到她那樱桃般的嘴里散发出的清新气息。
我的心霎时踏实了许多,终于冷静下来,焦躁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了许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依然不见子娟的身影,我再也按捺不住了,踮起脚尖朝大门外张望……
忽然,我眼前一亮,自己日夜思念,梦寐以求的熟悉身影正向我款款走来。
啊!那不就是我的心上人子娟吗?
她身着一件合体的枣红色毛呢套装,依然那么端庄秀丽,那么落落大方。
只见她大汗淋漓地推着一辆凤凰牌女式自行车慢慢地走了过来,白白净净的脸庞宛如梨花带雨,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我驮着子娟,就像小时候在村子里骑着自行车驮着小伙伴到处玩耍,到处追逐一样,悠然自得地穿过这繁华的街道和密集的人流。
民族公园到长途汽车站至少还有十站路的里程,而且还要转几次车。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子娟为什么一再叮嘱我,不要坐公交车,她准是怕我迷路了,这是一个心思多么细腻多么体贴的小女孩呀!
“这是德国人经营的咖啡馆,所有原料都是现场磨制的,口味好极了,生意好的不得了!……”子娟把我带到了一个充满浪漫情调的地方。
在离民族公园不远处的一家欧洲风格装饰的咖啡馆里,灯火辉煌,宾朋满座。
低婉悠扬,情意绵绵的萨克斯乐曲如诉如泣……
是那么浪漫,那么温馨!
这是我和子娟阔别以来的第一次聚会。
我俩在一起聊了很久很久,也聊了好多好多。
聊了她毕业后的打算,她希望自己毕业后,能如愿以偿地到自己倾慕已久的春城去工作。
她说那里四季如春、风光秀丽,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她说她是一个北方长大的女孩,她讨厌冬天,她觉得严寒会冰冻人的热情和斗志。
她甚至希望我也能够设法去那里找份工作,那样的话,将来彼此就可以朝夕相处了,永不分离!
“对不起,先生,女士,我们要打烊了,欢迎明天再来!”夜已深,客人尽散,金发碧眼、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德国店主,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走过来,彬彬有礼地提示我们。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地已逾子夜时分了,我和子娟不得不结束这场热烈而缠绵的交谈。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子娟的姑妈家就在民族公园前的拐角处。
我执意推着自行车要把她送到家门口,努力地想扮演一个体贴的暖男角色。
谁知刚出咖啡馆没走几步,只见从对面远远走过来两个匆匆的人影,到近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是子娟的姑妈裴玉兰和她表姐范文怡,
夜深了,她们见子娟迟迟未返,焦急万分,所以母女二人赶紧结伴出来寻找子娟,恰巧和她俩撞了个满怀。
“子娟,你这个死丫头!说是出去一会,一黑就回,都深更半夜了,还没见着你的影子,急死我了,你以后再这样可不行……”裴玉兰十分生气,拽住子娟的胳膊,劈头盖脸地呵斥着。
子娟和我都很尴尬,几乎无地自容,还是子娟脑瓜子反应快,她灵机一动:“姑妈,这是老家的乡亲,我同学的哥哥,他今天恰巧有事来省城,我想跟他打听打听她妹妹现在的情况,她妹妹是我高中最要好的同学……”子娟的谎言听上去很唐突,但是,这种貌似浅薄的解释,虽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在现实生活中又的的确确的存在。
更何况,子娟知道我在豫北生活多年,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方言俚语,了若指掌,扮演这样一个角色是绝对不会穿帮的。
“喔,是这样啊!”裴玉兰一听说是同乡,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哎呀,是小老乡啊,你住哪里呀?要是还没有地住,就住在俺家,俺房子宽敞,有客房……”见我有点犹豫不决,她丢开子娟,一把上前拉住我,有点生气地说:“既然是老乡,就别磨磨唧唧了,天不早了,赶紧跟俺回吧!……”
范文怡一言不发,一直怔怔地看着我,“哎呀呀!我说了,这人咋看起来这么面熟呢?我想起来了,妈,她是我到你老家采访过的人,叫个什么来着?……”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牛……牛栓子,为农民工打抱不平的农民工优秀代表……”范文怡推了推金丝眼镜,瞪大了眼睛,很惊讶,很专业,很兴奋地说道。
这地球实在是太小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场始料不及的邂逅,就这样在啼笑皆非的结局中草草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