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自己复杂的生命
山口走了,他给我换租了别处房子,怕记者们熟门熟路的再来打扰。他给我留下了一部分钱,供日常费用。
而我日日徘徊在北京的街头,四处找着弟弟,私家侦探也日日给我打电话,他们去哪找,都没找着。
我日渐的失望,日渐的害怕。弟弟死了吗?不、不、不、他只是在躲我,在躲我。
我可能自己在骗自己。
每天的翻看报纸,艺术版山口的照片隆重登场,他多少岁,在哪读过书,出版过什么样的作品等等,火眼金睛的记者们写的事无巨细,毫厘不丢。娱乐版皆是陈子龙的绯闻,今日陈子龙逃往海外,明日那女主角要出书,还有导演约她演电影。报道的一日比一日离奇,一日比一日绯红,似乎女子的胭脂,越抹越厚,厚到颜色离奇,成了酱紫。但每日的凶杀案最令我看得触目惊心,每看到一个我都以为那杀死的是我弟弟。于是惴惴不安的去认各种各样的尸身,有的面目模糊,有的满身紫黑的血迹,认一次,我坚强一次,因为都不是。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弟弟没有死,他怎么可以死,他不能死。
一日正在看报,手机响了,以为是山口,他老以這样的方式和我联系,来安慰我。一看号码,却是一家私家侦探公司,忙接了,快来,杨小姐,我们找到你弟弟了!
天!
我结结巴巴的问,他——在哪?在那?我马上就来了。
在新艺城。
挡的赶到新艺城,一进去,心里一紧。只见那座二十六层高的楼,死亡之蕊一般立在眼前,四周围满了人群,警察,看客,热心人,个个抬着头,万众一心地看着楼顶,一圈一圈,一重一重,密密匝匝的绕着那花蕊花瓣般盘绕。
不好!难道弟弟要跳楼么?
我急着要钻进去看个究竟,有人过来,拉我衣袖,杨小姐,跟我来,你弟弟在這里。
我惴惴着跟着他,他带着我开了一条路,让我进去,天,弟弟就在眼前,他站在最里的人群里,看着楼顶。我目中无人地奔了过去,拉住他,冬冬,冬冬,和姐姐回家。
他看也不看我,只看着楼顶,説,婉莹,婉莹,千万不要跳!
什么?婉莹在楼顶?
我一时五雷轰顶,她妈妈哪去了,让她去劝她,她去劝她。
警察已经找她妈妈去了!观看的人説。
话音未落,人群骚动,“哗”的退潮,独留我和弟弟,贝壳般留在残忍的沙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怎样亲吻死神。
警察用来救生的护垫还没来的及打开,有人像一只白蝴蝶般从高空飞了下来,翩翩的翅膀,纯洁无暇的扇动,飞下来,飞下来,从天堂飞进這尘埃,来寻觅這死。
“砰”的一声,随着這沉闷而钝挫的声音,婉莹布娃娃一般摊开了四肢,躺在地上,鲜血四溅,脑浆白呼呼地涂了一地,似乎贪婪這冤孽人生,想留点印子在這庸碌不堪的世界,要人们把她记住。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一下跪在了地,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眼泪,鼻涕,胃里的食物,所有的污浊,把我打倒在地。
她穿了一身洁白的纱衣,這单纯的女孩,就這样结束了自己复杂的生命。永不反悔。
警察乱奔,刹那围住现场,我听到撕心裂肺的哭泣,从警车旁传来,婉莹,婉莹,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造得孽啊……
她也看到她的女儿那凌空一跃,蝶般飞舞。
一切,皆无法挽回。
冤,孽,恨,生,死。
那私家侦所的人拉我站起,递我纸巾。我清理好自己,朝弟弟看去,他呆呆地站着,我摇他叫,冬冬。
他呆呆的,不看我,説,砰。
我再摇他,冬冬!
砰。
冬冬!
砰!
他在形容那死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