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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十年 虛空杯子 4575 2024-11-19 04:15

  清晨,阴云密布,清河城东三十里,鸦鹘关。

  要说清河城在辽东长城沿线诸城堡之中的确算是数一数二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要塞,坐落在山谷中,有天险之称。周围群山环抱,南边还临着太子河,适合重装大部队走路的地方很少,唯独东南部平地稍微多一些,很不适合大兵团运动作战。

  然而如果清河是天险,那鸦鹘关就是天险的大门,险中之险。

  此关乃是长城上最重要的几个关隘之一,坐落在山道峡谷之中,两边都是陡峭的雄峰峻岭,中间一条大路修起城墙横着堵死,一里多长的山峡中前后共有三道关墙形成三道防线堵着这条路,故此当地的土著辽民也有称此地为三道关的。

  三层关墙每道之间相隔有半里的距离,都是用土石混着木栅垒砌而成。高约五米有余,城下修建有兵舍营房。城上旗幡招展,铁炮火铳一应俱全,守关的边军士卒盔明甲亮,持枪挎刀精神抖擞的站立于关城之上,看起来还真能感受到几分凛凛雄壮的军容。

  在二道关的旁边高耸的山头上,有一座砖砌的墩台,是充作瞭望烽火而存在的,山下有一条人为开辟出来的小路可登上墩台,实际上就是一条小土沟。此刻沟边站立着数百名披甲带刀、挎着弓箭的明军兵丁,神情剽悍,警惕的注视着任何一个靠近墩台的目标,他们都是邹储贤的标营家丁,此刻他们的任务就是拱卫着墩台上面的人。

  “大人请看,此地出了关便是出了长城,出了长城便是建州女真的地界,女真要往咱们辽东腹地侵略,只有两条大路可走,一是从抚顺关进入,直逼沈阳。二便是从此地西进,可直逼辽阳。大队人马带着辎重若要到辽阳,只有鸦鹘关着一条大路平坦可走,其余小路大多数已被下官派人伐木积石堵塞。”

  墩台之上,邹储贤正用手指着东面的方向,向旁边的杨镐介绍着清河城周围的地理。他是本土将领,自然对附近的环境相当熟悉。杨镐此时登高望远,眼见远方苍茫群山连绵起伏、辽阔的大地呈现在眼前,仿佛天下万物尽在脚底,这种震撼的壮美景色令他起了一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他想象着以后当自己站在这烽火台上,铺天盖地的数十万精兵猛将在他军旗的指引下,依从他的命令通过脚下的这条道路以排山倒海之阵向女真境内高歌挺进的壮观情形,那会是一种什麽样的激动人心的场面,杨镐想着想着,竟然开始走神了。

  邹储贤说了半天,却见杨镐直勾勾盯着东边没反应。还以为他看到了什麽,也向东张望了一阵,却什麽异常都没发觉。这才明白敢情这位经略大人走神了。

  此次陪同前来的,还有张旌和张云程,他们都是清河城内高级将官,资格不够的轮不到前来。而陪同杨镐前来的,还有监军太监魏公公和李进忠,还有一个就是岳翔。

  按理说凭他千总的身份也没资格,但是他毕竟是身份特殊,还挂着一个经略行辕办差的职务,杨镐和魏朝都点名要带着他。邹储贤等清河官员不明内情,还以为岳翔颇得经略大人的青睐,一来就受到重用,对他的态度也明显客气了三分。

  但是岳翔却是心知肚明,他现在和杨镐、魏朝等人的关系很是微妙,他一直坚信杨镐对他的恶意没有减弱,而他也不信任杨镐。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是貌合神离,心里都巴不得对方快点去死,而且他们之间彼此也知道随时会翻脸,但是偏偏却在一起合作的似乎相当合槽。

  所以即使是装装样子,他还是跟着来了。

  就岳翔来看,如果这杨镐敢来清河有多半是为了自己的话,那麽敢来鸦鹘关则是真的表明了他确实有相当的胆略和眼光。清河外围最重要的据点就是鸦鹘关了,只要能守的住鸦鹘关大路,八旗军的主力就到不了清河,除非努尔哈赤有本事在大山里再开一条大路出来。

  而且此地简直就在建州的嘴边,前线中的前线,他身为经略兼辽东巡抚,一等一的封疆大吏,敢来这种极度危险的地方视察,一旦消息传出去,女真兵前来突袭,后果不堪设想。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岳翔觉得他不管能力如何,至少是尽忠职守的。

  实际上和杨镐接触的时间多了,他曾经觉得这个人也许并不像后世史书上描写的那样糟糕。不可否认他对于剿灭建州、对于战争的准备还是非常积极的。只不过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无法同效率低下的明廷官僚集团抗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镐连巧妇都算不上,手头没兵没粮,更是一筹莫展,眼见他只能在此地苦熬,等待各路援兵集结。

  “呵呵,好的很好的很,邹将军勤勉果敢,办事练达,当真是良将。各位将军也是辛苦,清河有众位将军坐镇,定能万无一失啊。”说话的是魏朝,在场的只有他的身份能和杨镐比肩,杨镐走神不接茬,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众将赶紧谦虚行礼,杨镐这才有些回过神儿来。

  “好一座险关要塞,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杨镐显然对刚才邹储贤的介绍没印象,“若在此地驻下一支精兵,建州叛匪纵有铁骑百万也别想偷渡。邹将军,此关东进可有路通建虏处?”

  杨镐显得很有些精神抖擞,好像在地上捡到了元宝似的眼睛发亮。在经历了诸事不顺的苦恼之后,他对于剿匪的信心和战争的担忧日日呈反比加大。今天总算是让他看到了一些令他欣慰的事情,故此心情大好。

  看起来辽东的局势还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样的战略要地还掌握在本方的手中,看下面的士兵士气也还旺盛,这仗看样子还是有的打,自己的胜算还不算是很低。人果然不能只在山海关窝着,出来走走看看就能看到实际的情况。否则每天只看那些要粮要饷互相推诿的公文,就觉得这仗还没打就已先输了一半,没的影响自己的信心。

  邹储贤闻听杨镐的问话,顿时头皮一紧。心想我若说是有路,该不会下一句话就是让我点齐兵马出关直取叛匪老巢吧。但是他又不敢不说实话,只得硬着头皮应对。

  “回大人的话,大路出关向东七十里便可直抵建州叛藩的老巢赫图阿拉,一路上并无特别险要之山隘。”

  “七十里?!这麽近?”杨镐吃了一惊,但是随即便是又一喜。“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七十里!精骑轻装奔袭不用一天便可抵达,没想到,哈哈哈,没想到啊!”杨镐越想越觉得心情舒畅,好像一个特大的难题突然迎刃而解了一样。

  岳翔也没想到这里距离努尔哈赤如此之近,他虽然是在明军中当差,但是对于女真的地理说不上熟悉。

  这个年头也没有正规的军用地图,所有的地图都是靠着人行程的记忆靠感觉绘制出来的,可以说是非常的不精确而且特别原始。就是这样这种地图还是属于军事机密,属于一军主将亲自管理的范畴,岳翔平时根本无缘得见。

  而且这年头明军军备松弛,平时也很少再没事找事的派人潜入女真境内打探消息。岳翔以前就这个问题问过同僚,都是一问三不知,弄得他以为赫图阿拉这个鬼地方大概离边境远的很,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离这里这麽近。

  只有七十里!沿途还算比较平坦,如果能够配合准确的情报,选一支精兵趁虚突袭的话,也许真的能像唐时李朔雪夜袭蔡州一样,一战定乾坤!

  岳翔的心顿时好像开了锅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他知道后世的辽东的无数明军将领们做梦都想打进赫图阿拉,杨镐导演的四路进兵其实最终的会师地点就是赫图阿拉,但是从没人成功过,但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在战争之初,明朝还有过这样一个机会,胜利的契机曾经如此靠近过明朝,就差有个人伸手前去抓住了。

  如果当年全盛时期的李成梁或者李如松还在的话……

  岳翔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那两个人现在不在,辽东现在来说也没有一支能够有足够战斗力承担此项重任的精锐部队和能率领他们的将领。杨镐别看笑的欢,但是他所说的轻骑奔袭缺乏实施的条件,终究还只能是水中捞月。而且他多半也清楚这一点,他嘴上这样说,心中大概打的是别的主意。

  邹储贤等清河将领在旁边听的顿时身子发僵,敢情这位经略大人当真是有这个想法。眼下简直顺理成章的这倒霉差事就要落在他们清河驻军的头上,但是又不敢表示异议,那无疑是示弱怯战,有人顿时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

  “抚帅,末将有下情回禀。”就在众人脸色剧变但是又无人敢出头的时候,岳翔在旁边突然冒出了这麽一嗓子,清河诸将一见是他,顿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对他暗使眼色,要他帮忙周旋。

  “抚帅所言之轻骑奔袭固然是妙策,只不过现如今建虏铁骑甲士有五六万人之众,也俱是凶暴骁勇饱经杀伐的悍将健卒,不比寻常。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要奔袭,需的情报地理各个条件的配合,依末将所看,各种条件尚未成熟。”

  岳翔侃侃而谈,虽然口称末将,但是却是明白着否定了杨镐刚才的策略,旁边的人都替他捏着一把汗,但是杨镐却是面带微笑:“哦,这麽说子义定是有高见喽,但说无妨,本帅倒要听听你有何高论。”

  “多谢抚帅,行军打仗不可不知地理,尤其是入贼境作战更是如此。如今官兵常年不出关,地理熟悉程度上并不占多少便宜。而建虏却是在辽东纵横征战了三十年,关外的地理熟悉程度绝对胜官兵一筹。”

  “情报上,女真老巢虽在赫图阿拉,但是其核心唯独努尔哈赤一人而已,若杀不了努尔哈赤,便是捣毁了建州老寨也无济于事。官兵对于努尔哈赤的行踪一无所知,而建虏却在咱们大明境内广布奸细哨探,万一奔袭走漏了风声,反为建虏所称。”

  “另外就算掌握了准确情报,官兵却又能调集多少精锐骑甲前去破敌却还是未知,那努尔哈赤几十年征战,杀人如麻,仇家遍布整个辽东,身为贼首身边定是有大军护卫。听闻那努尔哈赤将女真分为八旗,从各旗中抽调精锐为亲卫护军,专司宿卫扈从,而正黄镶黄两旗为其亲领,兵马甲士最众最悍,近两万之众。奔袭之军人数少了,恐怕未必啃的下这块硬骨头。而目前辽东全镇兵马还不到五万,除去各镇各城守备兵力,所剩无几。能称得上是精兵的……更加有限,执行此等任务,需得那种有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的精锐劲旅,目前官兵之中,恐怕这样的勇士不多见。”

  “还有就是这鸦鹘关既然距离赫图阿拉如此之近,犹如一把尖刀顶在他的心窝上,想那努尔哈赤也不是无能之辈,岂会不加防备?必定派兵马沿途戒备。前些时日听闻那几个东厂的差官说沿途所见的建州村寨都有精兵埋伏,多则上千少则数百,可见那努尔哈赤也是早有准备。说不定早就布下了埋伏,单等官兵入彀。”

  岳翔说了一大通,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见杨镐却还是挂着那一付高深莫测的笑容,似乎这些意思他早就想到了一样。

  “便是这些?还有没有要说的?”岳翔很讨厌杨镐那种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一个真正的智者做出这种表情,会让人安心。但是杨镐距离智者还差的很远,装腔作势的故作高深,岳翔有种预感,他可能又酝酿出某个蠢主意了。

  “……回抚帅的话,末将,没别的话了。”

  “呵呵呵,子义所言确实是知兵之言。此时辽东兵力不足,确实不到反击的时刻。本帅所言的奔袭之策只是以后待兵力充足之时再行运用。至于建虏必定会防备此计,本帅也已料到。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这一严加防备……”杨镐露出一丝得意地笑。

  “……却是正中本帅的下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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