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螳螂(4)
矮个子手劲大,最近跟人学了一招卡脖间穴位的手法,屡试不爽,经常用这招把痰吐进别人嘴里。这次他在老吴头身上得手,也想在王富贵身上照方抓药,出手的时候,嘴里就运上来一口唾沫。
王富贵左臂前竖向外一翻,拨开矮个子的右手,提左膝顶在矮个子的裆上。矮个子一声惨呼还未喊出喉咙,王富贵左腿前落同时右手捏拳狠狠捶下来,一声脆响把矮个子的右肩锁骨断成两截。
矮个子的惨呼声刚刚喊出半截,王富贵的右肘抬起顶在他的下巴上,封住他的声,震碎了他的下颌骨。矮个子不由自主地身子后仰,王富贵左臂又到,带着风声捶在矮个子的前胸上,矮个子整个人就像扯断了线的风筝,横在空中摔出六七步远。
那高个子吃了一惊,一步赶上来举起酒瓶戳向王富贵的脸,王富贵收回瘸腿后跃半步,双膝微曲前虚后实,左臂高抬右手内旋,摆了个架势等着高个子上前。
高个子偷眼看看躺在身侧口吐白沫的矮个子,心下有些发虚,探左手入后腰,拔出一把尺长的匕首捅向王富贵的前胸。
王富贵上身微侧左手下砍,捉住了高个子的左手腕,右臂一翻从下向上卷住了高个子的左臂,接着王富贵上身一抖右臂使力,高个子一声惨叫,骨头断裂的脆响从他左肘处传出。
王富贵打掉了他右手的酒瓶,右手顺过来抽了他几个大嘴巴,张嘴在他耳边愤怒地“啊啊”嘶吼着。
高个子此时疼得满头冷汗,两腮又红又肿,黑紫色的鲜血连同破碎的牙床顺着咧开的大嘴往外淌。今晚原本是他的好日子,他趁着酒劲和矮个子尾随新来的耍戏团的女人,想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劫色。
眼看着那女人躲进了国泰客栈的大门,两人本以为是瓮中捉鳖、天赐良机的好事,没想到先是碰到老吴头抵死不开门,等到砸开铁门打倒了老吴头,半路上又杀出了烧茶炉的王富贵。
他原本以为这瘸子是一扒拉就倒的怂货,却没想到王富贵一上手就干净利落地放倒了矮个子,再出手就断了自己的左胳膊。这时的高个子已经吓破了色胆,疼得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却只顾点头说不出话来。王富贵松开他,一指躺在地上的矮个子,又指了一下大门,意思是叫他带着同伙滚。
王富贵伸手把老吴头从地上拉起来,把他扶进了大门口的收发室。老吴头颤抖着拉住王富贵道:“我的个娘,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啊!”王富贵此时却无心理他,他害怕老吴头问他:“你有这身功夫,怎么昨晚上不见你出头啊?”王富贵转了身,一瘸一拐大步朝自己的茶炉房走去。
就在王富贵进院之前,许茹兰已按照老吴头的指点,踩着煤堆从客栈后院茶炉房旁边的矮墙上翻了出去。她手抚前胸定了定神,把脑后的头发卡子盘在头上,顺着城墙朝西街茶社的方向拼命飞跑起来。
许茹兰所在的杂耍班子昨天来到了天津,照例找了个茶社,拜了码头,谈好价钱租了三天的场地,把驴车和车上的东西都卸在了茶社后院里,同时撒出去几个人在城里四处放消息,准备开始他们早已熟悉的跑江湖卖艺生涯。
茹兰所在的班子不像有的马戏班子那样带很多动物,也不像有的班子女子多,以挑逗、香艳的荤活为主。她在的班子里都是些凭手艺吃饭的安分人,有变戏法的、有耍飞叉的、还有练走绳的、玩吞剑的,天南海北的人们聚拢在一块,结班混口饭吃。
茹兰在班子里的戏份并不多,她也只有一个耍手影的手艺,对着灯桶在幕上光圈里用纤细的手指比画出动物、人物的影子来。
这技巧其实不少女孩子都会,可茹兰却能用两只手比出跳跃练武的人影来,很是新奇。再加上她身材纤瘦苗条,面相也耐看,很是能招揽些人来看。
闲下来时她就在场里穿梭着卖些烟卷、瓜子和零食,不架台的时候就在后面忙着给大伙做饭、洗洗衣服,都是些琐碎缠人的事情。
茹兰晚上上台时,就看见高个子和矮个子那两个地痞坐在台下前边,班主老杜开场前特意关照过众人,那俩人是这一带的地痞,尽量不要招惹,即使有事也得忍着。可是从茹兰上台开始,那俩人嘴里的脏话就一直没停,说得茹兰面红耳赤又不敢发作,好几个往日能叫好的手法都没用好。
等茹兰下了场换了衣服抱着盒子卖零食的时候,那俩人又拍桌喝骂着叫茹兰过去陪他们坐着,差点就搅散了一整场的人。幸亏老杜出面把他俩拉出去请喝酒,不然恐怕场子一乱这晚上大家都要白演了。
散了场茹兰照例去找当地的酒馆、茶社打听人,结果回来时拐拐绕绕走岔了路,却冤家路窄地正遇上这俩地痞。茹兰转身抱着怀里的包袱就跑,那俩人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追。
茹兰眼见越跑街上的行人越稀疏,又不能回头,无奈之下敲开了国泰客栈的大铁门,求老吴头帮忙。
老吴头探头向外一看心里就吓得哆嗦,前两天那女学生撞火车自杀的事还没了,那俩人又把一个姑娘追到这里来了。老吴头素来胆小,不敢招惹这些横人,但是他看着茹兰又想起了那住在这里的可怜女学生,心里实在不忍把茹兰推出去,就指点她赶快奔后院,从茶炉房边上翻墙出去,他自己在前边拖延时间。
茹兰想起那两个地痞一路上嘴里说的下流话,心里越想越怕,把装着那人相片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前,撒开腿猛跑。她顺着马路只往人多的街道上拐,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忽然一宽,她竟然已经跑到了西街茶社的大门口。茹兰弯着腰大口喘着气,这才发觉自己两腿发沉,好像全身的血都沉到了两条腿上。
“兰姐!”她的干弟弟得富从街角跑了出来。
“得富!这么晚了你躲这儿干什么?”
“姐,我见你还没回来,就想出来寻你,可是又不知你去哪里了,只好站在这等你。”得富两手缩在袖筒里,不住地跺着脚,显然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
茹兰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地方还有人记挂她的安危,愿意在这里等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茹兰只觉心中一阵委屈,竟哽咽起来。
得富有些不知所措,着急道:“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茹兰止住眼泪,拉起得富的手道:“弟弟,没事,跑江湖的在哪里遇不到些委屈?走,咱回去。”
回到茶社提供的住屋里,茹兰擦了把脸,把晚上自己遇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得富当下气得双目圆瞪:“姐,下回再遇上这事,你找我,我跟他们拼命!”
茹兰“扑哧”一笑道:“真的?弟弟长大了,嘴也变甜了。”
得富听了有些着急,红着脸道:“姐,我九岁跟着杜班主跑江湖混饭吃,啥都不会就只能在班里打杂,那些个大哥们都看不起我。可你来了之后最疼我,给我补衣服、吃饭给我多盛。这世上除了我死去的娘,就数兰姐对我亲。
“你对弟弟的好,弟弟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弟弟发过誓,等我长大了伺候你,把你当我亲娘一样养着。咱这些跑江湖混饭的虽然让人看不起,但是咱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咱也是人,不该受人欺负。谁要是欺负你,我豁出去也要跟他拼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