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塘旁,丁武已经下网。见东家到了跟前,丁武道“东家,这塘里的鱼比那塘里长势好。若是太挤了,反而长不好。我想将鱼儿转到那塘里去些。”
自从知道买这两塘鱼儿的是齐远之后,珍珠更不对鱼塘上心了。反正与于得水签的契约上也没有写明指定要多少斤。只等着再过几个月,将这些鱼送到齐府,将此事儿了结了。没想到这几天这么忙,丁武心里还惦记这事儿。珍珠有些惭愧。道“丁大哥有心了。”
正收网的丁武见院子里,齐近之追着小叶子要吃她端着的菜。顿了顿又道“原本这是该是去问大姑,可我想了又想,还是得问东家。”
丁武不是个多话的人,今日见他有事儿要问,珍珠道“什么事儿,丁大哥请直言。”
“我见有媒人登门提亲了,不知道东家何时出嫁。东家出嫁后我这差事怎么办?”丁武问道。
珍珠羞红了脸,低着头儿,过了好一镇儿才道“丁大哥放心,除非你自己想走。不然这两个鱼塘就请您多多照应了。至于我什么出嫁。”说道此处,珍珠停了停。拿定了主意一番,抬起头来道。“除非连同我姑姑一起嫁过去,否则我这辈子就不嫁人了。在家伺候姑姑终老。”
丁武没有想到东家竟然有这样的打算。敬佩之余,不禁替东家可惜。
因此事又想起往事儿的珍珠笑了笑道“今儿小叶子做了不少菜,近之也在。一会儿大哥将鱼儿换过去后,便来家里吧。正好和近之喝上几盅。”
“这怎么好?”丁武推辞道。
“没什么不好的,要不是因为我们家没有男丁,也不会让丁大哥每天一个人吃饭。每天看您一个人住在那荒院子里,也够冷清的。“珍珠道“今天人多,咱们也热闹热闹。”
珍珠再三请,丁武也不好驳了东家的面子。于是将鱼儿换入那河塘之后,回家收拾了一些,往珍珠家小院来。
此时,以近傍晚十分。日头西偏眼看就要进山尖了。去到镇子上一处做白事的人家帮忙的秦大姑也回到家里。正碰上小叶子和先她一步来探望珍珠的齐远之吵架。不过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小叶子在跟齐远之吵。一心在珍珠身上的齐远之见珍珠除了清减了些外。并无大的病灶。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对珍珠道“我今日归家,听说珍珠姑娘病了。特别备了些补品送来给姑娘保养身子。”
珍珠看那跟着齐远之的小厮两手里都拎着东西。冷语道“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拿回去吧。”
齐远之见珍珠冷言以对,自怜自哀道“看来再下自作多情了。”
“呸。”小叶子啐了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多情少情与珍珠有何干系。别在这里胡言乱语,坏了珍珠的名声。我跟你拼命。”
打的就是这个心思的齐远之含笑瞟了一眼小叶子,又看了看珍珠。看她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如果她能从容应对。那自己就得采取些非常手段。如果不能,那小小的珍珠。就不劳他齐家大爷放在心上了。
珍珠一时想不通齐远之又想捣什么鬼。不过珍珠清楚,方才那句话已经足够将自己毁了。想想觉得可笑,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花妹的名声早就坏了,可每天在酒肆里迎来送往地招呼客人也不见旁人说道什么。自己却因为名声太好,稍有些差错,就变成了天大的事儿。
“齐大爷严重了。”珍珠答道。“寒舍简陋,请齐大爷往葡萄架下小坐,珍珠这就煮水烧茶。”
小叶子气道“珍珠你糊涂啦,这样的人怎么还请他吃茶。”
半分心思都不肯帮齐远之的齐近之阻拦道“小叶子你还懂不懂规矩,登门就是客。珍这是以礼相待,传出也是好名声。”
“什么好名声?”小叶子气不过,道“我看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齐近之怕小叶子坏了珍珠的好事,背对着齐远之冲小叶子挤眉弄眼低声道“你冷静点儿,珍珠是你的好姐妹。她的为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
见齐近之这样,小叶子纵使满腔怒火,也得压着看珍珠到底给齐远之安排了什么好戏。
这时,秦大姑进了院子。听出院子里多了几个人,秦大姑道“这又是哪位贵客?”吃了几杯酒的秦大姑身形有些晃动。小叶子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扶,紧跟着秦大姑进来的丁武已经快走了两步到了秦大姑身后,将她扶住。
秦大姑笑着道“你这小子都在我后头有一阵了,怎么这会儿才追上来?难道你的脚力还不如我这瞎老婆子?”
丁武笑着道“我只是想看看大姑是如何一人独自回家的。晚辈真是佩服大姑,跟大姑身后,完全看不出大姑是看不见路的。”
小叶子扑过来,窝进秦大姑怀里。得意洋洋地道“姑姑的不是什么瞎老婆子呢!”
秦大姑听哈哈大笑,按着小叶子的脑袋瓜子道“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还不就是齐远之那个烦人的家伙。”小叶子瞪了一眼齐远之道“他听是珍珠病了,带了一堆东西前来探望。还说些不清不楚的话。怎么撵都撵不走。珍珠正在厨房里烧茶呢!”
经过了“卖鱼”和“夺珠”后,秦大姑对齐家父子全没有了礼貌可言。听说珍珠还给齐远之烧茶。秦大姑也不高兴了,立即唤珍珠。
已烧好了茶的珍珠,端着滚烫的茶水出厨房。也不与秦大姑问好。直接将那茶水送到葡萄架下齐远之面前。
“您请用茶。”珍珠道。
秦大姑、小叶子和丁武的对话。齐远之听的真切,再看珍珠端来那碗茶色淡味香。定是珍珠家后山上的野山茶。再看那展开的叶片一个个长短粗细均匀。必是珍珠在采茶时节,每日早起,趁着众人还未上山时,精心挑选出来的。面对这样的茶,齐远之不知为什么竟然不敢吃了。
珍珠见状,睁着宛如一弯湖水的双眸道“这可是今年的心茶,自己炒出来的。大爷还不趁热吃上两口?凉了可品不出滋味了。”
秦大姑奇怪珍珠为何将自己家也没有几两的好茶拿出来孝敬齐远之。原本就心慌的齐远之见珍珠这样,心里越加地毛了。这些日子,自己不但将珍珠的鱼塘算计了,还将她视若性命的河蚌夺了去。虽然那事儿与自己瓜葛不大,可自己毕竟是姓齐的。
“她会不会在这茶里做了什么手脚?”齐远之心里泛起嘀咕,看着那香茶不敢动手。
一旁的珍珠却像没瞧见一样,一个劲儿地劝茶。
眼看着珍珠就要拿着茶杯子硬灌进自己嘴里的齐远之从椅子上跳起来道“今日来除了探望珍珠姑娘的病体外。我还有件大事儿要跟珍珠姑娘说。”
“什么大事儿,不能先把茶吃了?”珍珠拿起那茶碗送到齐远之跟前。齐远之被满脸笑容端着茶碗的珍珠吓得连连后退。道“我已经将珍珠姑娘的河蚌从钟老夫人那里买了回来。不知道姑娘是否愿意到齐家珠厂里做工。这样姑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养那些河蚌了。”
“这些都不急。”珍珠笑着道“还请您吃了这茶。”
见她竟然不为河蚌所动。齐远之认定了珍珠这是要害死自己。指着珍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丁武二十多日前在临镇子买了三百余个河蚌。姑娘要是再逼我吃这茶。就不要怪我不给姑娘活路了。”
听了这话,珍珠立即变了脸,将那茶碗丢在地上“啪”的一声,溅了齐远之一鞋面的瓷末子。
秦大姑等人也被吓了一跳。齐近之担心珍珠因上次“夺珠”一事儿积攒的怨气还没有消除。上前劝珍珠道“千万冷静些。”
珍珠却笑着对齐远之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齐大爷说我又养了河蚌,可有什么证据?”
齐远之答不上来,那蚌农不是本镇人,又与自己没有生意往来。他有是秦老爹的旧友,就算拉来问。也未必有结果。
珍珠算准了他拿不出证据来。道“依我看大爷还是快些回府去吧,否则河东狮就要来了。”
齐远之一怔,随即想到了邱氏。见珍珠竟然打得是拖住自己,让邱氏与自己来闹的主意。齐远之不禁笑珍珠过于天真。
“珍珠姑娘久不到镇子上,恐怕还不知道,我家那只河东狮回娘家了,不在镇子上。”
“那我刚刚听人说自己是靠着嫂子帮忙,才得以出门来闲玩儿的?”珍珠笑着道。
一旁齐近之道“忘记跟大爷说了,这两天母亲身体不适。特别命我将嫂子提几日接了回来。”他的话音刚落,邱氏携自己的陪嫁踢门而入。“怎么?齐大爷还想趁着我不在,纳一房妾不成?”
珍珠立即接道“夫人说的哪里话,珍珠虽是个小小的珠农之女,可也知道礼义廉耻,知道什么是骨气。妾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就你有骨气。”邱氏蔑视道。“有骨气别让姓齐的进这院子啊!占着二房,心望长房。小小年纪,算盘打得到精。我看那个算命的八成就是你们几个做的扣。”
“是不是扣,与你有什么相干。高堂在,小叔子要娶谁,干你这个嫂子什么事儿?”珍珠立即反驳道。
“长嫂入母,我怎么就管不得了。”邱氏气道。“有我在,你就别想进齐府的大门。就算让近之娶了小叶子,也不能娶你。”
半晌没吭声的小叶子忽听了这句话,又羞又恼,道“想娶我还不嫁呢!”
“没和你说话,给我闭嘴。”邱氏斜楞了一眼小叶子狠狠道。
“如果齐府的夫人就您这样的德行。进不去反而是幸事儿。”小叶子白了一眼道。
齐远之见这场闹剧眼看就要变成三个女人的骂战。赶紧上前吩咐邱氏闭嘴。珍珠和小叶子到底是没出阁的女孩,就算三两句话不对。旁人也只当过笑谈,说说就过去了。邱氏可不一样,齐府的长房夫人跑到人家家里跟两个小毛孩子吵架,这样的事儿传出去,还不被人家笑掉大牙。
可惜邱氏的脾气最听不得硬话。齐远之越是让她闭嘴,她越说个不停。眼看着珍珠不再开口,任凭小叶子和邱氏拌嘴。齐远之心想不好,又上了珍珠的当了。于是强拉着邱氏回府。连齐近之都顾不得去管了。
待齐远之和邱氏走远。珍珠方才恢复常态。笑着道秦大姑跟前道“姑姑累一天了,好容易回家来,还遇上这样的事儿。真是气人。”
“你呀!”总算是看明白了的秦大姑戳了下珍珠的头道。“你怎么就算准了邱氏回来?”
珍珠得意道“天机不可泄露。”齐近之听了会心一笑。小叶子两眼一抹黑,推着齐近之道“到底因为什么啊?”
丁武不知几人之间的关系,也想不通这其中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齐近之被小叶子问烦了,将小叶子推给了珍珠。珍珠拿小叶子没办法。道“我只要知道齐大爷回府之后并不曾见到邱夫人就行了。”
小叶子不明白,珍珠天色不早了。劝小叶子将饭菜热一热,然后边吃边聊。小叶子只得耐着好奇照办。
两个凉菜,四个热菜。三荤,三素,摆上桌儿。几个人围坐下来,珍珠道“我听近之说过每天午后齐夫人都要诵经。邱氏孝顺,必定伺候在一旁。这个时候即便是齐家大爷提前回府,丫鬟也不敢去打扰邱氏。方才我偷瞧见那小厮手里拎着的一样东西上浅浅地压着个“邱”字。料定那东西必定是邱夫人。丫鬟敢拿这东西给齐家大爷,但她未必敢瞒着不报。只要将齐家大爷拖到齐老夫人诵经完之后,邱氏就会知道齐家大爷到咱们家来了。依她的脾气,怎么肯放过齐家大爷,何况他还拿了自己的东西。”
“珍珠你太英明了。”听了珍珠的分析后,小叶子感叹道。“不过是字,你竟然能想到这么多。”
珍珠笑了笑,对齐近之道“今天的事儿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是齐家大爷先来挑衅,我也不会让他难堪的。”
齐近之道“他是他,我是我。你不必自责。再说前些日子我也被他教训惨了。今天全当是你帮我报仇了。”
听到齐近之这样说,珍珠安心多了。丁武见二人颇有几分默契,不禁轻笑了一声。小叶子眼睛尖,奇道“丁大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丁武笑着答道。
一顿饭,五人吃得高兴。用过晚饭后,天色全黑了。珍珠劝小叶子在家里住上一晚。第二天再搬出。又请了丁武将有些微醉的齐近之送回到齐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