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大坡地

第三十章铁树开花的人度日如年的梦(3)

大坡地 张金亮 1654 2024-11-19 04:28

  当王炳中在北圪台儿上听说,有个外地人拿一块上海全钢手表,换了十斤白萝卜条儿的时候,他惊惧的程度,绝不亚于多年前劈到他家花园里的那个炸雷。就当时的情况,安社长一年的工资也买不下三块表,据说,那块宝贝一般的手表里边,有十九个夜里都能放出光辉的钻石!

  王炳中心里头咯咯噔噔地敲打了一阵后才往回走,拐过石碾街的墙角之后他倒背了手,用力地把胸脯往起挺了几挺,丢失了许久的豪壮气迈就忽涌忽涌地自心口向上涌,一种失而复得一般的感觉,几乎令他有些乐不可支。

  多少年来他就一直别扭,许多时候甚至有些沮丧,他那一片片肥沃的田地,一匹匹健壮的驴骡,一处处巍峨的庄宅,都早已在一个遥远的旧梦里飘摇远去了,就像一个火红火红的烙印,吱吱冒烟的时候疼痛难耐而痛不欲生,在无数个日出日落之后,只要稍稍地一分心,就能暂时忘却了那块火红的疤。

  在他有生以来那些最醉心的日子里,牛秋红那个时不时放在他后脑勺儿上的不知深浅的手,好多时候曾令他厌恶不止,那时的他不能容忍任何的身外之物,触及到他的最高傲之处,他的盛气凌人和铮铮铁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上天馈赠,只要有他在,尚官道和夏官道中间的大青石条上,就没有第二个敢和他并行走的人。在石碾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永远是那轮众星拱着的月亮,就像是丝弦戏里如雷贯耳的名角儿,不管拨子板、垛子板还是哭板、甩板,也无论“山坡羊”“锁南枝”抑或“黄莺儿”“黑莺儿”,都要围着他的腔调去弹拨敲打。

  曾几何时,这一切都变了!几乎变得令他无法忍受,他的后脑勺儿仿佛永远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使劲儿按着,直按得他身心疲惫再抬不起头来,原来那些拱着他的星星,仿佛忽啦一下子全涌到了天河的另一边去了,连走路都走不端正的白锁住,都像躲避麻风病一样地躲避他,就是会来和丑妮在学校,也被同学们给挤兑到了一个另类的边缘。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作祟,那只作祟的手奇怪的名字有些拗口,叫“阶级”,不要说孩子们,就连他王炳中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冷、是热、是红、是白。尤其是“阶级”的后边缀了“成分”两个字后,简直要把他的肚皮气破,那简直就是一大片牛皮癣,人要是到不了另一个世界去,那片癣注定着就要如影相随、永难离弃,要不了命却难受得要命,比孙悟空头上的金箍还牢靠、还有效……就是有了阶级又有了成分,他也永不相信王家的肌骨里能流出一摊无能的血。

  当他迈入大门后,倒背的胳膊就放了下来。

  回到家他就把上海全钢手表换萝卜条儿的事给廷妮儿说了,心中那种锥居囊中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嘴里就忍不住地嘟囔:“老虎下山被犬欺,凤凰落架不如鸡!”

  过了两天,他独自一人跑了一趟山西,过了欧李川上了十八闯之后,他用尽丹田之气嚎叫了一路,当嚎叫得筋疲力尽之后,倒真希望忽然从山崖上或沟谷里,跳出个妖媚无限的狐媚子来!——牛秋红,雷月琴,苗香香,还有,小——莲……自他身边的那一朵朵的“花”凋零尽净之日起,那些不堪忍受的孤苦和寂寞,把他的胆气早撩拨得格外豪壮。

  他从那里走了个来回,什么也没有遇见,他从山西背回来近百斤玉米面炒面,还有一些土豆儿粉,从十八闯往回走的时候,再也想不起狐媚子的事——肩头上一百多斤重的东西,几乎要把他驱赶进阎罗殿。

  当他把那一百多斤的东西放到家的时候,廷妮儿一边帮他揩脸上的汗一边说:“哎哟哟,老天爷,这重的东西儿,二三百里的路,咋一步步儿挪回来的?”当廷妮儿看到是满布袋的吃食后又说:“早就知道,俺兄弟不是一般的人,凑对了垛儿,还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

  廷妮儿仍是那副淡幽幽的嗓音,很少听得见她大喜过望的铿锵或大惊失色的悲怆,她那句特母性的鼓舞,就像火车头里由水幻化出来的蒸气,闸门一开,那千钧之力就势不可挡了。

  王炳中压抑住内心的激奋,伸伸胳膊蹬蹬腿,说:“姐吔,在咱家,俺总不能叫你挨饿!”(未完待续)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