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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桃花溪洗濯的温柔(3)

大坡地 张金亮 2610 2024-11-19 04:28

  周大中想,这世界,真的变了。

  他想起自己的大黑驴就整日耿耿放怀不下。大黑驴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身子骨却一日日地羸弱不堪,晃晃荡荡东倒西歪,一副满仓媳妇儿临死前的样子。

  这天天黑以后,大中溜进了马棚里,先揪住大黑马的耳朵抽了一顿嘴巴,然后找了个荆条儿编的半球形的筹子②给戴了上去,又去抓王炳中原来的青花骡子时,骡子正在抢着往嘴里吃东西,大中揪住它的耳朵后,骡子往前一伸头又来回一摇一摆,他就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上,爬起来后,找了根棍子把那个杂种狠狠地抽打了一阵,最后气急败坏地牵着大黑驴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饲养员就又找到了家,往回牵的时候,大黑驴突然上吐下泻起来,青绿青绿的稀便。周大中慌了,给舀了半盆米汤,黑驴半闭着眼闻也不闻,往回走的时候四条腿就哆嗦不停,到了社里的马棚就早产了一个不睁眼的黑骡驹儿,过了中午,大黑驴干嚎了两声后,一头栽到地上翻瞪着眼就死了。

  他的大黑驴死的当天,他就被叫到了乡里,安乡长倒背着手,看也不看地说先关起来。

  临近茅房的一间黑咕隆咚的小房子,茅坑的屎尿洇浸得满地湿乎乎的像洒了水,大中满肚冤屈无处申诉,惶惶然如黑暗中满地乱爬的土鳖虫。他在一个几百口人的大社,十多头的牲口平时就是宝贝,全社乃至全村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对于从他家牵出来就轰然倒地的大黑驴,安乡长无论如何要给大家一个交待。

  大中在那个小黑屋里憋屈了两天。白日还凑合,太阳落山之后,成团的大蚊子就道喜贺寿一般,嗡嗡嗡地尖叫着向他涌来,他手脚乱舞一阵后,几乎能听到手撞蚊子时啪啪的响声,用不了多长工夫儿,满脸都是紫红的大疙瘩。

  山花和老等在家里哭,山杏急冲冲地找到安乡长,气呼呼地嚷:“你想大义灭亲是不是?你想踩着老丈人的肩膀头子往上爬是不是?俺爹悄悄儿从家里往外舀高粱喂驴,他能舍得把它给整死?你有啥证据?不放出来俺爹俺就不走,你乡长也是个老鼠扛枪窝儿里横……”

  安乡长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你小黑妮儿,还没弄清豆角儿低高粱高就来这儿瞎嚷嚷,摘下个人头你还想当球儿耍呢,去去去,我乡长乡长放屁不响,你该干啥干啥去。”说完,关上门儿就走了。

  晚上回到家后,老等战战兢兢地问,安乡长说:“俺爹也真是,就割不断那根儿筋?要真查不出原因,找不出个证据,还真不好说,按规定,恐怕要判刑,我能做的,就是先拖上几天,得找证据。”韩老等就呜呜地哭了。

  周大中被关的第四天,从棋盘山里传出了闹驴瘟的消息,紧接着县里也下了通知,让各村领兽药。

  那场驴瘟来势之迅猛令人们始料不及,周大中从乡里出来后首先到了马棚,他的大黑驴的驴皮已被抻展钉到了墙上,用手摸一摸,哗哗哗地响,他正在摸着他的黑驴皮难过,饲养员就在一边喊“倒了倒了”,大中过去看时,大黑马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连叫唤都没有叫唤一声就挺腿死了。

  另一匹红骡子也开始拉浓绿的粪便,和好的药水闻也不闻,人们就吊起来灌,灌了半天,肚子一鼓就涌泉一般又喷了出来,四个蹄子刨挠了一阵也就不动了。

  棋盘山里的情况更糟,除了长年在山上放养的几头驴,村子里几乎没有了种地的牲口。

  文昌说社会主义的日子像倒吃甘蔗——一节比一节甜,经历了大黑驴的那件事之后,周大中倒觉得像是在啃一串糖葫芦儿,不爱吃的人咬一口就倒了牙,即使爱吃,真真正正的味道还是表述不准,就像他尝的魏老大的那口酸捞饭。

  社里的分配方案是按劳计酬,按劳动力所挣的工分儿计补贴口粮和分红,虽然儿子山民和山杏都能挣工分儿,但总体收入明显比入社前减了不少,大中给安乡长说了,把山杏和山民都送出去吧。终于等来了招工的指标,却只有一个,山杏叽叽喳喳地闹着要去,大中权衡再三,说:“闺女家,迟早一门儿亲的事儿,叫山民去吧!”

  自从周山民招工挣工资之后,赵老拐总感到自己的日子江河日下,他感到自己精明的算计总是快半拍或慢半拍,就像一个蹩脚的丝弦演员,再努力的轻歌曼舞说念做打,总也合不上击打的檀板。

  他为周山花极力撮合了一对绝好的姻缘,周大中坐在安乡长的大树下,摇着芭蕉扇,舒心惬意地享受着得天独厚的安然,而安乡长见了他,除了多给打了几个热情的招呼外,他并未得到过任何优厚的回报。他也曾想,他种下的树迟早会给他结出一个甜美的果来,他也曾劝自己要做一个经验丰富的渔翁,可是放完了线轴上的线,也迟迟不见晃动的渔漂,他一点一点地失去耐心。

  更令他恼火的是,妻子张红梅不知为何,竟日日羡慕妹妹雪梅的好命,大有动真格把他这个臭茅罐隔墙头扔出去的意思。老拐低三下四地问,红梅也总是不说,他老老实实地去了老大家两趟,家也还是那个家,满屋子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从她娘家带来的一把景泰蓝的小铜镜。

  他百思不得其解,挖空心思左问右问,雪梅扑闪着“猫猫儿眼”,想了一会儿说:“男人要是秤上挂东西的钩钩,就要把女子看作秤杆杆上的砣砣,过生活就像烧火做饭,不能总续水,也不能总添火,都刚好才能做好饭,两恰当才能真欢喜,好日子就是在一个不论稀稠的锅里,舀一碗你,再舀一碗俄。”

  老拐走出门的时候悄悄地骂:一个从酸曲儿里钻出来的土疙瘩,学问不大,屁话不少!抱上你个亲亲的不吃饭,看饿死饿不死你!

  后来,他终于找出了原因,红梅羡慕妹妹早晨起来的时候,老大总按着被子不让起炕,老拐说,哪个新打的茅子(厕所)不香三天!

  红梅还羡慕雪梅病了,老大坐在炕头上两黑夜没合眼。老拐说,你还有俺知道?老大那个穷命鬼自小觉就少。

  红梅又羡慕老大为了让雪梅先吃饭,不小心一抡胳膊把她弄了个跟头,老拐呵呵地笑了,说这回老大真弄准了,这娶来的媳妇儿买来的马,任俺骑来任俺打,开始的时候要降住了,一辈子就好管了。

  红梅叹了口气说:“猴儿变不成人了,该做啥你做啥去吧,看见你俺眼都不待见睁,气儿也喘不匀,哎哟哟,哎哟哟,罢咧,罢咧,有个喘气儿的给说话儿,总算比寡妇强。”

  老拐高兴得跳了几跳:“这就对咧!没听人说,寡妇抱着夜壶哭——俺还不抵你咧……”红梅抓起个小板凳就想砸过去,老大抱着巧鱼和雪梅走了进来,红梅马上就是一脸灿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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