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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太行无言爱你万千(3)

大坡地 张金亮 2245 2024-11-19 04:28

  月琴听了“弄了恁大动静儿”的话,拿着扇子的手就分明抖了起来,她猜想秋红一定是偷听了昨晚她那“海的呻吟和浪的呼唤”了——也亏了大太太那刀子一般的快嘴,那世上能做不能看、能看不能说的,都叫她给抖落了个痛快淋漓。

  “猪头肉!咱就不尿你那一壶!”王炳中一边悄悄地嘀咕,一边又去拉月琴的手,月琴却猛地一抽:“只顾自己高兴,放大屁又使不死人,真见了人家,还不是听的时候儿多,说的时候儿少——也是哎,啥时候儿叫俺也问问她,籽儿饱!墒好!她那个盐坷垃地倒腾了这些年,到底长出了几根苗儿?恁好使的一个嘴,敢是把那饱籽儿都给煮吃了?”说罢,便也气哼哼地去西房关门睡了。

  王炳中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坐着,两只大手下意识地搓动着,摇椅也不再摇荡。

  二太太月琴本来是住在东院的,但自从日本人来了之后,村庄里便更加的不安宁起来,除了日本人之外,那些杀人越货的、劫财劫色的、小偷小摸的,都风起云涌般地此消彼长,鸽子岭上杨老歪的土匪,更是明火执仗地时不时光顾。为了安全,月琴便和大太太搬到了一个院子里。最不应该的是,那些不能让人看见的,却全被不该看见的一股脑儿地给看了去;不能让人听见的,也偏被那不该听的给弄了个清清楚楚。一种梦魇一般的感觉渐渐地袭遍全身,他恶狠狠地嘟囔起来:“这死**猪头肉!”

  “猪头肉”是王炳中自己对牛秋红的私下称呼。在他看来,“猪头肉”是对秋红再精准不过的画像。她也总是一副慢悠悠的说话腔调,算计好了的每一个字听起来中规中矩,仔细想又玄机万里,县太爷坐堂一般的不凉不热,总让人思前想后的不舒服。除此之外,还有那一张毫无表象的脸,一以贯之的定格形状,就没有个生动起来的时候,再销魂掠魄的勾当,也求不来个爽心可意的应答。

  平时王炳中忍无可忍之时,也嘟囔过那么几次,牛秋红也总是永远的那么一句:“那又不是黄菜捞饭⑤,能大碗的捂着吃。”——那个女人正如门口的七叶树,永远蓊蓊郁郁的一片浓荫,总也见不到一片火红的灿烂。

  北房和西房都已熄了灯,王炳中自觉无趣,索性顺手拿起一张凉席上房睡去了。

  四周绵延的群山在夜色中只露出一片黑魖魖的轮廓,多半边月亮伴着满天星辰,悬挂在大海一般深邃的夜空,无精打采地撒下一片幽辉。三百台炮楼那边明明灭灭的光,像忽飘着的几点鬼火。

  王炳中的家位于大坡地村的最西头,是整个村落的最高处,站在房顶上几乎可以眺望整个村的全貌。他那一片硕大的院落,在西部连绵起伏的群山的比衬下,交映着一片浩浩荡荡的巍峨,每当站在自己高大的房顶上,他的心中总升起一种俯视万物的气昂昂的感觉。

  大坡地村位于太行山东麓的山脚下,属大山到平原的缓冲地带——西边是仰望的大山,脚下是连绵的峰峦,向东就到了沃野千里的一马平川。因为土地少,在遥远的历史变迁中,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为了达到人与自然的供求和谐,山峦里的村庄一般都不大,随坡就势而建的居住地,几户、十几户、几十户都有,聚居在一起的叫一个村,许多地方由山岭连在一起的人家也叫一个村。大坡地是周围几十里之内的第一大村庄,民国初年便有近四千人口,隶属邢州府湡水县,向北直线不超过五十华里便到邢县,向南十多里便与河南省彰德府的六安县相连,向东近百里才是湡水县城,历史上出过朝廷的秉笔太监,也出过皇宫的后妃。

  这个土薄地少人困物乏的乡间市井,其兴旺繁盛的根本原因,是依托了巍巍太行的天然之势。

  自东部平原西入黄土高原,必须跨越这巍巍的太行,自大坡地向西的通道便是其中之一。

  无论西行东去还是南来北往,多数人都乐意在此壮行钢铁一般的苦旅,释放以身成仁的豪气。西行的货物和东去的特产,自然也在此囤积、中转。这便是山间商埠大坡地村由来的根本渊源。

  如今的大坡地,向东十余里的路程,便是鬼子的炮楼和交通沟,向西几十里的棋盘山中,会听到八路军此起彼伏的练兵号子。其实,大坡地处于一个鬼子、八路的拉锯战地带,就像海滩边那些怪石嶙峋的潮起潮落之处。

  王炳中带着一腔的不快在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从远远的山那边传来几声闷雷,怱闪怱闪的闪电横七竖八地编织成网之后,他才翻身坐起,看一看下边的院落,黑洞洞的一片,望一望忽里忽隆的天空,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他为下去后打开哪个房间的门犯了难,噼噼啪啪的雨点一阵紧似一阵地砸下来,他卷起凉席,站在房边冲着院内高声喊:“喂!——喂!听准点儿看清点儿,手脚麻利点儿——给——接着!”

  他本想根据以往的经验,哪个太太接住他的凉席便到哪个屋中睡,不曾想下面的两个一个丢了脸,一个吃了酸,只有隔着窗棂巴瞪着的四只眼,却不曾出来一个!——凉席噗通一声闷响砸在了院子里。

  王炳中从房上下来后,一反平常地在院中收拾了椅子和小凳等物件,磨磨蹭蹭地一件件搬入大门楼里的过道⑥中,心中热切地企盼着有一扇吱吜咣当打开的门,等了又等,竟连一盏点亮的油灯都没有看到。不一会儿的工夫儿,倾盆大雨便哗哗地淹没了所有的声响,四周房顶上蹿出的雨水夹杂着一团团的水雾,哗啦啦地交织在一起连成一片。

  哗哗下着的大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样子,王炳中在过道里来回踱着步消磨着时光,他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那个飘过来的红雨伞。过道里的地面已被雨水溅湿了大半个,他最后在靠墙放着的长条板凳上躺下,头昏脑涨地迷糊儿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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