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对鲜血的渴望，杀戮的疯狂，反复冲撞着理智的关卡。

　　一名村民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发出绝望的尖叫。

　　凌云天只觉头脑一黑，高高扬起九离破空剑。

　　就在失控的一刹那，眉心冰珠骤然跳动起来，这一次却不是杂然无序，而是起于玄关，滚过神运篇与神照经所记载的升阳府、昆仑顶、灵台，落在泥丸宫中。

　　一波又一波的杀戮欲望有如狂潮，向着泥丸宫不断冲击。

　　凌云天苦苦挣扎，仗着冰珠不断散发出冰雾寒气，如同构筑起一道防线，牢牢的守护住最后一道关卡，才不至于被杀戮欲望掌控。

　　许久之后，狂潮才渐渐消退，凌云天只觉像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恶战，身心俱疲，又见村民眼中的恐惧与排斥，慢慢的转身离开。

　　待回到营地之时，小昭早在翘首以待，见他浑身血迹，大惊失色。凌云天也不说话，当即坐下，盘膝调息了许久，方才张开眼睛。

　　张无忌和殷离也已赶到，见他调息之后，仍是双目遍布红丝，疲惫不堪，不敢多问。小昭与殷离取来鱼汤与干粮，让凌云天食用，用过了一阵，凌云天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我刚才，只怕是入魔了。”他已经笃定了原因。

　　自从被化身纪兰蓉的兰凤馨勾引开始，他似乎就有心境不稳的征兆，而在祁阳城与妖兽为伍之时，也曾经数次压不住胸中的暴戾，只是那时有古澜藤环压制功力，不很明显，而他还以为是因为终日与妖兽的气息为伴所导致。

　　后来摘除古澜藤环，内力复原，当时便几乎控制不住，到了现在，九阳内力已经登峰造极，心魔便完全抑制不住了。

　　他将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众人都束手无策，小昭安慰他道：“公子，或许你只是过于气愤，或者是担心那些村民。”

　　凌云天摇了摇头道：“不，我自己的情况我最清楚。”

　　最后张无忌道：“凌大哥，你也莫要担心，我太师傅学究天人，或许他有办法也说不定。”

　　凌云天默然半晌，道：“也只好如此了，明日我们日夜兼程，先上了武当再说。”

　　他眼下也只有寄希望于这位名垂千古的大宗师了，不但是在倚天世界之内，即便出去，他只怕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第二天清晨，四人纵马驰骋，也不走小路，只从官路大道前进，眼看要出四川境时，途经一座小城，正被一群头戴红巾、旗号为天完的士兵攻打。凌云天等人转了个弯，却见前方有数员大将，带着长长一队步卒而来。

　　“什么人？”一员将领纵马而出。

　　这几日来，凌云天刻意压制自己，无论碰见什么事都没有出手，抓紧一切时间运功调息。此时见大军挡道，躲不过去，张无忌便上前抱拳道：“我们是过往的路人，途经此地，还请借道。”

　　那将领刚要喝骂，他身后那主将打扮的人忽然惊呼道：“前面可是在光明顶上义伏群雄的凌大侠？”

　　凌云天微微一愣，也不掩饰，便点了点头，那主将顿时恭敬起来。原来，此人是天完帝徐寿辉手下第一员猛将，天武将军明玉珍，受全权攻略四川、云南一带，也是当今天下的风云人物。

　　明玉珍客气有加，极力邀请凌云天到营中做客，凌云天道：“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有要事在身，还请见谅。”

　　明玉珍见他不愿，也没有勉强，命人捧出一盘金银，道：“凌教主的威名天下皆知，今天无缘相聚，以后若有机会，还要痛饮三大碗才好。”

　　凌云天推辞不过，便收下金银。他在倚天世界是个武人，在主世界则是个追求仙道的伪修士，与明玉珍这种带兵的将军自然无话可说。

　　明玉珍命手下让出一条路，放凌云天等人过去。

　　此后，一路上再也没有波折，众人一路上了武当。

　　张三丰带着宋远桥等人，亲自迎出山门。

　　武当山上有如过年一般，排摆素宴，款待凌云天一行。武当上下，从张三丰到武当七侠，都对凌云天观感极佳，自然相谈甚欢。

　　素酒过了三巡，菜过五味，无心于此的凌云天便直接切入正题。

　　他将自己的情况如实告之张三丰，这位在武学史上承前启后、举世无双的大宗师捻着长须思忖良久，方才开口。

　　“凌教主，我们切磋几招如何。”

　　凌云天固然是对这要求求之不得，宋远桥等人也是如此。

　　当日在光明顶上，凌云天虽然也显露了几手功夫，却远没有暴露出真实武功。宋远桥等人听殷梨亭说的玄乎，早就慕名已久，见他要与自己的恩师切磋，大是兴奋。

　　来在大殿之外，凌云天抱拳行了一礼，道：“张真人，请赐教。”

　　张三丰缓缓提起双臂，双掌成阴阳之势，双足微分，道：“凌教主，请。”

　　自六十岁以后，张三丰已经极少出手，宋远桥等人更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郑重。

　　登门求教，凌云天没有动用九离破空剑，双掌一合，取礼拜山门之意，发出一股阳烈掌力。

　　张三丰双掌缓缓转动，也不见劲风，却如一个磨盘一般，将这股掌力化于无形。

　　凌云天纵身过去，又是一掌推出，张三丰上步揽雀尾，却“咦”了声，转为手合单鞭。原来是凌云天用出了乾坤大挪移颠倒乾坤的功夫，这一掌看似劲风扑面，实则却是一股吸力。

　　张三丰失了先机，凌云天拳势大涨，荡、破、截三式接连打出，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酩酊大醉，时而如滔天巨浪，时而如深街小巷，身形辗转，扑高窜低，化作一道虚影。

　　无数掌影拳风仿似雪花一般，纷纷洒洒，但掌力只笼罩在战团一丈之内，没有丝毫溢出。

　　修习九阳神功之前，凌云天本就几乎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而在修习了九阳神功之后，武学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一身浑厚的内力愈发灵动，心念一起，如影随形，端的有鬼神莫测之威力。

　　宋远桥等人虽然也是成名高手，堪称一流，却连二人的动作都看不太清。他们速来对恩师敬若神明，却想不到凌云天也达到了这一境界，这才知道，先前殷梨亭对于凌云天的推崇不但不算夸张，反而还有不及之处。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凌云天当日虽然也厉害，却也没达到现在这般层次，也是练了四个月的九阳神功才有了今日的造诣。

　　刚动手时，凌云天还是以习惯的荡、破、截三式为主，后来渐渐地将闭关修习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的心得施展出来，出招之间越发无形无迹。

　　他的掌风拳影，已然将张三丰淹没其中。

　　但越是打的久，凌云天便越是心惊，无论他攻势如何凶猛、身法如何变化，张三丰却始终意态自如。

　　这位大宗师双足稳如泰山，掌法也不见得有多繁复，双掌内气力绵绵，看起来也没有凌云天那种开山裂石般的威力。

　　若是只用肉眼观看，莫说方证的千手如来掌，便是韦一笑的寒冰绵掌也要比他精妙许多。

　　可是身处战团，凌云天却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张三丰的一双肉掌之中仿佛孕育了一方天地，自成方圆，一切招式、力道投入其中，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弭的悄无声息。

　　那里仿佛有一盏灯，而凌云天感觉自己就是那扑火的飞蛾。

　　百招匆匆而过，在张三丰的压力之下，凌云天渐渐将闭关悟出来的心得与无名剑诀相契合，除了没有用处幻湮云烟和撩剑式之外，已经进入巅峰状态。

　　这时张三丰才似乎重视起来，那一方天地之内，不再只是简单的消融，而是生出劲力反击。

　　凌云天顿时生出了最初与诸葛大师交手时相同的感受。

　　他拳风掌影有如狂浪，但是实际上，他自己才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而且张三丰构筑的天地更加具体而微，八方风云动，有一股天翻地覆的威势正在酝酿。

　　他分明感到张三丰已不是单纯动用本身内力，每当双掌划过，无论山石花鸟、空气流水，总会带起一股玄之又玄、无法捉摸的能量融入天地之中，与威势相合。

　　一旦这股威势爆发出来，莫说他身具一象五虎之力，便是再多一倍、两倍，他也没有任何信心能在其中逃生。

　　联想到当初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虽然意味有些相似，而冲虚的剑法在形式上甚至更为完备，但境界上却是天差地远。这不是说张三丰在招式上有什么不足，而是他已经达到了无招胜有招的至高境界。

　　要知道，张三丰壮年时便以技击之术冠绝天下，开创大小十七个流派，留下内家拳、太极拳两大武学瑰宝，这等人物，技法上岂会有破绽。

　　外有绝世技法，内有玄奥意境，张三丰仿佛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牢牢地压在头上。

　　在这超乎想象的压力之下，凌云天只能倾力展开所学，穷极生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