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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观海(十)

民奴 酒林七贤 4092 2024-11-19 04:43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戌时已到。

  西海村东五里外官道边的一座小山坡上,纳库布把自己的狼牙棒平躺着放在草丛里,用力拍了一下后背的蚊虫,骂道:“娘的,赵镇硕,你小子寻了个什么破地儿。”

  同样潜伏在草丛里的赵镇硕脸神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的官道,手指不停地颤抖着,偶尔会神经质地抬起来挠一下被虫蚁盯过的下巴。他身后是三百名长奠军士兵,潜伏在这片草丛里已经足足两个时辰了。

  此时西海村方向传来了一阵大炮的轰鸣声,朝鲜水军开始进攻了。

  “赵镇硕,朝鲜人已经打起来了,还要在这鬼地方藏多久?”处于暴走边缘的纳库布本想一棒敲破他的脑袋,突然想起张镛的话,咬了咬牙,恨声问道。

  “张将军命令你听我的,”赵镇硕翘起嘴角,看了一眼这个女直蛮汉,“我不动,便不准你动!”

  “狗杂种!”纳库布用粗大的双手捶了一下地,狠盯了赵镇硕两眼,无奈地继续和蚊虫们斗争去了。

  “行了,别拍了,又有一个朝鲜探子过来了。”赵镇硕抓住纳库布粗大的手掌,低声道,“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按军规,再过两个,他们便会杀过来,这帮朝鲜人的夜袭应该是亥时正点。”

  “你怎么知道?”

  “我家历代簪缨,”赵镇硕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就是将军,想来你也不懂,一会儿就算是他们从眼皮下经过,我若不动,你也不准动,否则军法从事!”

  他示意身后两个汉族长奠兵看着纳库布,然后招来另一个朝鲜族长奠兵。两人商量了半天,那个长奠兵才带着十几个兄弟领命往西海村方向去了

  “狗朝奸!”在旁边听了半天,却没听懂朝鲜话的女直人纳库布狠狠地啐了一口。

  “本人不屑跟你计较。”朝鲜人赵镇硕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山下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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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大同江边,碧绿的江水笼罩在一片昏暗中,水面上若隐若现地闪出几艘大船的影子。

  “敌袭!”随着长奠军哨兵的一声高呼,江面上朝鲜水军船只开始发威,几枚铁弹伴着雷鸣般的火炮声怒吼着冲向岸边码头。

  “江面上的炮击看来真是欠缺准头。”江边炮台旁的壕沟里,张镛趴在地上,对身边脸色略为有些苍白的克里斯蒂安笑道,“炮弹都掉到了水里,这些朝鲜人不是极端狡猾就是相当愚蠢,居然在我们射程之外乱轰,我们打不到他们,他们也打不到我们。”

  “将军大人,按你们汉人的说法,指挥官不应该身处险地。”克里斯蒂安用葡萄牙语咕哝道,“你想对方再靠近一点,可对方也想试探一下你的实力呀。”

  “我又不是指挥官,”张镛也用葡萄语回道,“其实西洋各国的语言我都还算懂些,不过我们那儿没有葡萄牙和西班牙这种国家了,从古代书籍里学到的语言,总有些不太准确,你以后将就着听听好了。”

  “你真是个神秘而古怪的东方少年将军,”克里斯蒂安指着朝鲜水军的战船道,“这些佛郎机炮其实是我们国家生产的,由大明帝国从马孔(澳门)买来,然后转卖给朝鲜人的,长途运送后,又没好的保养和校正,能打出炮弹来已是不错了,准确度什么的,那更是譩想。”

  张镛笑着对克里斯蒂安笑道:“增加膛线来提高准确度呢?”

  “膛线?!”西洋王子明显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对,膛线!在炮膛表面增加规则的凹槽或凸槽,增加炮弹飞行的准确性。”

  克里斯蒂安思考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根据英吉利人的拉丝制作法,可以制作膛线,不过我觉得膛线这东西用在火枪上更好些,火炮的炮弹制作并不精确,磨损度太高。”

  看来我真遇到了这个时代的天才,又一个冯忠厚一样的人物。张镛苦笑了一下,决定再踢历史一脚,反正踢都踢了,不差一下两下的。他带着诱惑的表情说道:“要不要知道如何提炼更高强度和柔韧度的钢铁?”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似诱骗小红帽的大灰狼。可惜,小红帽却没上当。克里斯蒂安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道:“不想知道,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回葡萄牙,不想在这儿被关到老死。”

  “亲爱的克里斯蒂安,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一个象我这样仁慈而伟大的主人,怎么会轻易剥夺自己奴隶的生命呢?”

  “将军大人,你给了我自由说话的机会,但却是用我的生命和自由为代价,”在朝鲜水军的轰轰炮声中,克里斯蒂安用葡萄语缓缓说道,“你的誓言所保卫的只不过是你处置我的权利,这似乎不是你最初的定义,恕我直言,你是一个双重标准的伪君子,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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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已到,立花津之助睁开双眼,从草丛里站起身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打刀和胁差。战前审视一遍自己的武器,这是他历年养成的习惯。清泓一般的刀光在黄昏的天色中划过,映出他身后草丛中千余名倭人紧张而兴奋的面孔。

  这群倭人其实并不能称为武士,他们只不过是大友家养的护院,离战国时期所谓的武士还差得很远,基本上没有经历过正式的战争,拥有的战斗经验大多数是几十人的群殴。

  “大人,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只等大人发令!”高桥诚二幽灵般地出现在立花的身旁,他有一种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最恰当地方的本能。

  立花很满意地看了看他,心里暗暗决定这次战斗后让他改姓立花,当自己的家从武士,在九州,这个姓可比高桥有名多了。

  他猛吸一口气,鼻中都是春天枯草的泥土味,还有树上隐约传来的松香味。

  不对,松香味!!

  这片杂树林里有很多种树,但唯独没有松树,立花记得,松树要河对面那片树林里才有。他突然警醒,高呼一声:“上马,出林,渡河!”

  话音未落,靠小河一边的杂树林便燃起了熊熊烈火。为了避免被对方探子发现,立花并没有在河边放警戒线。这一小小的谨慎居然引发了一场大火,这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到的。

  “立花大人,这草丛极易着火,不能从小河那个方向突破火场,应该退后!”满面烟灰的诚二又钻了出来,身后映衬着满天飞舞的火焰和滚滚浓烟。

  “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伏击我们!”立花再不精通战阵,也知道眼下决不是风干气燥的秋夏季,敌人既然在河边开始点火,那难免不会在反方向设下伏兵。汉人的三十六计,朝鲜和扶桑两国识字的人都读过。

  “大友家的勇士们,往南,越过小河!”诚二一马当先,他们隐藏的地方离河边并不太远,火势虽大,却也不是漫山遍野的烧来,火头之间还是有些空隙。

  在付出几十条生命作为代价后,这群满脸尘灰的倭人终于冲到了河边,九百多人一齐跳入了春天略带凉意的河水中。但齐腰深的小河流水阻碍了他们灵活的步伐,不管是骑马的,还是步行的,都在河里的淤泥里艰难地向前移动,还好,没有火焰的烘烤。

  “嗖”地一声,对面草丛里钻出一支长箭,猛地扎进一个倭人胸前。那倭人刚冲到小河中间,被淤泥放慢了脚步,无处躲避,瞪着不甘的眼神,伸着双手,缓缓倒进了浑浊的河水中。

  有了第一支,自然就有第二支,数十支长箭从对面草丛中纷纷射出,钻进河里倭人的身体中。

  立花津之助挥刀劈落一支长箭,高声叫道:“大友家的勇士们,对面只有几十个敌人,冲过去,便是胜利!”

  回答他的却是又一支破空而来的长箭和身边一片倭人的哀叫之声。

  看着倒在河里的手下们,立花红了眼睛。他拔出打刀,双手紧握,踩在马背上,猛地一跳,跳到前面一个被箭射杀的倭人身上,然后再一跳,在空中挥刀劈落一根长箭,落入河对岸的水中。

  此处离岸边不过五尺左右,河水只到小腿处,隐约可以看见草丛中正在引弓的贼人。立花大叫一声,拔出腰间胁差,用力一扔。

  草丛中一声惨叫,一个长奠军斥侯站起身来。他腹部被立花的胁差贯穿,挣扎了两下,又倒进了草丛里。

  陷在河里的众倭人齐声欢呼,纷纷有样学样,有梭枪的投梭枪,有短刀的扔短刀。黄昏的天空中,只见无数刀枪划出痕迹,向对岸的草丛中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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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村东十里处的山岭中,权文泰听见江面上传来火炮声,立即提起自己的乌黑长枪,抖了抖身上的锁子甲,大笑道:“戌时已到,小崔动手了,儿郞们,都站起来,收拾一下,跟老子灭贼去。”

  “权大人,崔大人说我们要亥时才能进攻!”一个兵马百户接口道。

  “胆小鬼,老子才是统领!”权文泰瞪了这百户一眼,骂道,“崔老太太的话就能信么?从这儿到西海村十里,跑到那儿还超过亥时了!”

  “是,大人!”那个倒霉的兵马百户连忙点头道。

  出了这处山岭,便是到西海村的官道,一路都是平坦的田野,偶尔有些小山坡点缀其间。走了七里地左右,前方一个探子飞马前来,见了权文泰,下马道:“大人,前方便是村外小河,没有敌人踪影,河上的木桥也安然无恙。”

  “不过一群山贼罢了,又不是跟扶桑人和女直人打,有什么好怕的。”权文泰笑道。

  “大人,不对,就是普通贼人,在村外也应该放有探子!”刚才那个耿直的百户又开始多嘴了,“必定有诈。”

  “他妈的,我看你就是贼人探子!”权文泰长枪一指,作势要刺向那个百户。

  他长枪还没施展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一群凶狠的贼人出现在权文泰的眼里,领头的是一个满脸粗犷的汉子。他身材高大,光亮的脑门配合着一根狼牙棒在昏暗的夜色中也尤为扎眼,居然是个女直人。在这个凶悍的女直人身后跟着数以百计的贼人,不远的山坡上还燃起了无数火把,身后处处传来人声。

  被包围了!权文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让他沮丧的念头,这群山贼居然懂得埋伏,他娘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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