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二,你知道两个剑客决斗,最关键的胜负手是什么吗?”西海村东北十五里外的小河边,立花津之助骑在马上,指着远处的小山坡笑道。
此时已是申时,朝鲜的白天总比九州要来得短些。一千余名日本武士或骑马,或步行,跟随在立花津之助的身后。他们并不是人人都带着倭刀,那是有身份的武士才能使用的,有些带着朝鲜出产的铁剑,有些带着普通的砍刀,还有些甚至只拿着一把制作粗糙的长梭。
朝鲜和扶桑都缺铁,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带着这帮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武士的手下,立花只是略为皱了皱眉头,还是自动选择了无视。
“回立花大人,小人自幼学剑,但限于天资,十年不成,才随着高桥大人经商。”高桥诚二是高桥裕德最宠幸的小姓武士,不仅带有一把锋利的倭刀,而且还有半身甲,听到立花大人问询,在马上躬身道,“实在是抱歉!”
“第一是快,”立花挥刀出鞘,众武士还没看见刀影,便听到“唰”的一声,刀已经插回了立花的刀鞘中。
“就是闪电,也不能和立花大人的刀锋比快;就是身边的小河之水,也不能和立花大人的刀法比柔和呀!”略通刀法的诚二不失时机地赞叹道。
“道雪大人曾经告诫过我,天下万物,唯快不破,离老师的境界,我还差得很远,使刀还行,使剑就露怯了,”立花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现在只掌握到第二个要诣,那就是力量,强大的力量。”
“立花大人教训得是,”见立花大人脸上露出黯然之色,善解人意的诚二立即转过头去,盯着武士们,高声道:“如同我们今夜突袭西海的长奠军一样,趁他们和朝鲜水军打得两败俱伤之际,我们集中最大的力量,一举荡灭这根毒刺!”
“嗯,”立花的思想从往事中回到小河边,满意地看了看他,对着手下的各小姓武士和其附属武士们点了点头道:“诸君务必要各尽所能,奋勇杀敌,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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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村东十里外的江边山岭间,满山的荒草和乱石,伴随着江边的一阵阵的水声。因为没有靠岸的地方,平壤水军的十七艘船呈雁形阵排在离岸边三十多尺的江水里。
中军船先放下几艘登陆小舟,一队宽衣大袖的朝鲜水军从船舷沿索梯下到舟中。他们都是除炮甲以外的各甲士兵,朝鲜在大明王朝的照顾下承平已久,许多士兵都没有甲胄,手上拿着的是都是平壤自产的木柄铁刀。兵马百户或水军百户们稍微好点,可以拿到一面从大明走私来的藤甲盾牌。
权文泰穿着家传的锁子甲,提着一把枪杆乌黑的铁枪,这是他曾曾祖父传下来的,据说曾杀过无数元朝的士兵。他身后是二十多名家族亲兵,这些都是他父亲派来随他历练的,随时可以为宗子奉献自己的生命。
船载兵丁一共十六船甲,八个兵马百户,一千零六十人,花了近一个时辰,才用小船都送到了岸上。
“老权,此刻快到酉时,一个时辰后,我开始炮轰西海码头,亥时初分,你从此处直杀村外,若是夜袭不成,就退到这儿来,依岭据守,我来接应你。”船舷外的跳板上,崔庆会看着岸上的权文泰,手举起来,挥了挥,高声说道。
“臭小子,没事老咒我,一帮山贼罢了,回平壤记得去春香阁帮我结账。”权文泰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转身对一众兵丁道,“他娘的,才上岸就站不脚了,不是昨天在哪个姑娘肚皮上使脱力了吧,各兵马百户带好自己的兵,上岭后寻地潜伏。”
“老权,紧邻村东口有条小河,上面的木桥极易着火,你占了后便需让人用河水淋湿了它,确保退路。”
“行啦,崔老太太,温一瓶酒,等我回来吧。”权文泰向后招了招手,头也不回地带着亲兵们寻路上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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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西海村外的大同江边,张镛很老实地回答着克里斯蒂安的提问。
“剑客比剑,一在快,二在力量,海上征战,也只有两样东西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速度和射程,船速就是快,大炮的射程就是力量,”克里斯蒂安解释道,“所以,船的规模越精确,速度才越快,大炮造得越精致,射程才越远,因此,海洋上,制作的精确才是取胜之道。”
“你能明白精确化生产?”张镛突然奇怪地插口问道。
“精确化生产?!”克里斯蒂安摸了摸自己圆润的下额,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就是精确化生产,反西班牙邪恶统治的战士、英吉利勇士弗朗西斯?德雷克就曾提出,造越合理的船,速度才快,但不一定要又大又多;造密闭性越好的后膛炮或前膛加农炮,才能保证越远的射程,别人打不到你,你却能击沉对方,又能及时跑掉,采取如同成吉思汗麾下的无敌骑兵一样的战术,以远克大,以快克强,这才是海上霸主的力量所在。”
“你的意思是快船配远炮,才是海船的正确道路?亲爱的克里斯蒂安,能不能造又远又准确的前膛加农炮呢?”
“有人试验过,所以才出了一种叫寇非林的炮,它比加农炮的炮身长,炮弹较轻,而射程也较远,但没法提高准确度,在造炮上我并不是专家。”克里斯蒂安诚恳地说,“英吉利人在这方面才是专家,他们的快船远炮技术在列国当属第一,当然,法兰西人的技术也不错,他们有这方面的多本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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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立花津之助不到一千五百尺的河对面山梁上,洪启武趴在茂密的草丛里,满头大汗。他从十里外便一直遥遥地跟着倭人了,派回去禀报的探子应该把信送到了张百户手里。但一路观察下来,这群倭人并不是想直接进攻西海村,而是在河边寻了个茂密的杂树林潜伏了下来,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搔了搔自己的头,拔起一截草根咬在嘴里咀嚼了半晌,看着河对岸安静的树林和林中茂密而干燥的杂草,猛地一咬牙,在草丛中爬了下来。
“你们快去回禀张百户,倭人潜伏在东北十五里的河边树林里。”他轻声地对守在山坳里的的七个斥侯说道,“等一下,再加一句,据洪启武推断,倭人可能会在夜晚突袭我们。”
“小洪,你去禀报吧。”斥侯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突然说道,他是跟洪启武一起来长奠那五十明军士兵中的一个,“我和兄弟们在这儿牵制一下这些倭人,若是不幸没了,记得来跟兄弟们收尸。”
“你以为我想跟他们死拼?”洪启武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淡然笑道,“有一千多人呢,我又不是佛教中打不死的金刚,你们放心去吧,到了晚上,我有办法拖他们一阵。”
“你又有什么办法?”身后草丛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于回那张敦厚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三十个斥侯队兄弟,“百户让我们盯着这群倭人,朝鲜人也在村东出现,情况比较紧急。
“于大哥!”洪启武低声招呼了一声,笑道,“倭人要躲避我们的巡探,所以选择了这个小树林作为隐藏地,也许是我运气比较好,这片树林虽靠河边,林中的杂草却是极干,且今晚居然有风。”
“你想用火?”于回皱了皱眉头。
“对,眼下虽是春天,但这些历了冬的枯草却极易着火,从此处一直到那河边皆有野草遮拦,戌时天色昏暗,我便从此处一路爬到河边,然后泅水过河点火。”
“你水性如何?”
“于大哥,你忘了我是福建人?自小生在河边,水性自然不错,待火头燃起,你和兄弟们再乱箭齐发,射上一阵方才骑马逃走,这条河虽不深,但却能阻止倭人快速过河,也能帮我沿河里逃走。”
“若倭人并不追赶我等呢?”于回明白洪启武的诱敌之策,就是想用这群斥侯引倭人去西海村碰那群朝鲜水军。
“我料定朝鲜水军必将上岸攻击张大人,有村西和村东两条路,村东有条不宽的小河,村西却要经过西海村外江面,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可能会选择村东,而此河一直南下,便是村东!”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引他们过去?”
“对,不惜一切代价,只有这样,才能拯救其它兄弟。”洪启武叹了口气,年轻的脸上都是悲哀,“只是我们这几十人恐怕将有一大半要丧命于此小河中了。”
“小洪,我当过十年兵,知道战事的凶险,”于回盯着他,细声道:“你每次都喜欢用兵行险,但你可考虑过其它兄弟们的想法?”
“张百户说过,做男人要有卵蛋,”洪启武回望着他,眼神里一片清澈,“大丈夫要取功名,总要以身为薪的,死就要死得轰轰烈烈,若不然,还不如回家抱婆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