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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蔷薇

谁许长乐 央容 3091 2024-11-19 04:44

  “孤竹,我究竟哪里像她呢?”我本来只是想要拖延时间,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但说出口之后又开始后悔起来,他回不回答,怎样回答,都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孤竹看着我,有片刻的沉默。然后他说:“也许是你的眼神吧,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

  原来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楚国宫墙内机缘巧合的相遇,姜国幽谷里在劫难逃的重逢,我以为是兰花一般美好的前因,却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孤竹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离开。”

  他还是要赶我走。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曾经读到的一句诗,此时突然浮现在脑中。我再也做不到微笑着看着他了,于是只能低头去看着杯中的酒。

  玉液清波,倒映半生爱恨,饮下去想必是苦涩难入喉吧?拖延到此,我似乎已经耗尽最后的力气了,可石室外依旧安静。

  我松开握着酒壶的手,酒壶砰然落地,瓷器破碎的清脆声音响,在空荡荡的石室中格外清晰,混了毒药的酒在地上冒出细小的泡沫,发出细微的吱吱声。但我只是悬着一颗心,凝神细听石室外的动静。可是等待良久,那边依旧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声音已被厚厚的石墙吞噬,根本不曾传出分毫。

  心在这等待中慢慢沉下去,沉入绝望的死海,我终于确定,云归他不会来了。云归他既然不肯来,那我也只能将这已经开场的戏做个全套。

  我抬起端着酒杯的左手,衣袖恰好挡住了我的右手。我看着孤竹,用目光示意桌上的酒杯,然后右手轻轻摆了摆,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孤竹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我要做什么,往前走了一步阻止我道:“长乐,你不能这样!”

  我看着孤竹焦急的神色,不禁有些歉疚。如果最后我真的死了,云归想必会放过他,而他却不得不背负我的性命活着,没有人比我更懂那种背负的沉重。但同时,心里也有那么一丝安慰和满足,如此一来,我便是永远都住进了他的心里,他想赶也赶不走了。

  我看着孤竹苍白得几乎血色尽失的脸,和那一双清澈得可以倒映世间一切的眸,终于笑起来说出了这场戏的最后一句话:“黄泉路远,就此别过吧。”然后,我将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那一瞬间,我听到两个声音同时从面前和身后响起。

  “长乐,不要!”

  “乐儿,不要!”

  我听见铁链晃动的叮当脆响,我听见慌乱急促的脚步声。酒杯落地,下一刻身体已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龙涎香的味道瞬间将我包围。

  胸腹之中似有烈火灼烧一般,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上滑去,但心却是清明的,我不知道云归是早就来了还是刚刚赶到,但终究我还是赌对了,他还是舍不得我死。

  只是接下来,就要看上苍是不是愿意让我活下来了,太医或许可解此毒,但若超过半个时辰便是回天乏术。

  其实,用不用真的剧毒本也没有关系,云归他怎会不知我服毒自杀是假,逼他救人是真。可是,如果用假的毒药在这里做戏,只会让自己显得如跳梁小丑一般滑稽可笑,所以我宁愿选择用性命做赌注,在假里添加一些真实,添一些决绝,来给彼此留一点颜面,来给自己留一点尊严。况且,也只有真的押上我的性命,才能让云归心软吧。

  云归一把抱起我向门外走,边走边对跟来的宫人大吼道:“立刻宣所有太医到两仪殿。”走出石室外,他这才低低地对我道:“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你用死来逼我吗?”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的道路,并不看我,但我能感受到他慌乱的心跳。

  我压制住胸腹中不断翻腾的血腥之气,轻叹一声道:“是你在逼我啊,我又何尝希望这样呢。这几天,我总是梦到弱冠之年的大哥,身怀六甲的大嫂,还有死在我面前的顾涯,他们那样年轻,是旭日初升,是春花含蕊,可是最后,他们都死了,因我而死,死在最美好的年纪。云归,因我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已经接受了你的安排,成为了长公主,也嫁给了郑光弘,你为何还要对孤竹赶尽杀绝?”

  说到这里,喉头一阵腥甜,我终是忍不住靠在他胸前低咳着吐出一大口血来。虽然我仔细计算过毒的量,但身体的痛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似乎有无数小虫子随着那杯酒进入了我的身体,它们凭借利齿在我的身体里肆虐穿行,拼命吞噬着我的血肉,进行着盛大的狂欢。我心里一凉,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云归加快脚步直奔两仪殿,脚下却很平稳,我倒是不觉得颠簸难受,但鲜血还是不断地从口中涌出来,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我喘息了片刻,道:“求你……把我的尸骨交给二哥……我不要留在姜国……”

  云归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了泪水,几乎是低吼道:“你若死了,我定将地牢里的那个男人千刀万剐给你陪葬。”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手臂,喘息了很久才吐出微弱的声音:“云归……”

  他又走了两步,这才用嘶哑的嗓音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救他。只要你活着,我一定救他。”

  我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心里顿觉松了口气,眼前却被一片黑影吞噬。

  —**—***—**—

  我到底没有死成,太医们在两仪殿偏殿忙碌了三日三夜,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就看到窗外冰轮斜挂,莹白的月光透射过来将殿内照得明亮。云归坐在我身边的一张小案前,正就着烛火翻阅奏章。

  我怔怔地看着云归的侧颜,心中五味杂陈。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天呢,要用伤害和欺骗对方的方式,抓住那段无可挽回的旧情。

  “云归。”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倏然转过脸,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惊喜地道:“你醒了。”目光刹那相触,然后他转过脸去道:“我去叫太医。”

  传唤太医哪里需要他这个天子亲自去呢,他不过是想躲着我罢了。

  但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就那样背对着我站了片刻,这才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乐儿,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相思成灰,爱恋凋零,我们只需让时光把回忆酿成酒描成画,待到双鬓成霜的时候,再来相视一笑轻叹年少轻狂,便是真正的洒脱。可我们之间,竟然到了要以死相挟的地步。

  “我不该顺水推舟让你出嫁,又对他起了杀心,我不知道我已经将你逼到了绝境,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我只是不甘心,不肯相信你会爱上别人。很可笑是不是?分明是我自己错过了你,现在却……”他顿了顿,肩膀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说到做到,一定会保他无恙,从此以后你也自可安心。”

  云归说罢,便径直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很快太医和宫人走进安静的寝殿,诊脉送药来来回回地忙碌起来。

  看着太医紧蹙的眉头,我问道:“这毒……”

  那太医急忙躬身道:“殿下放心,您体内的毒已经全部解了。”

  我看着他额角的汗水,道:“不必隐瞒,照实说吧。”

  太医慌张地跪下道:“毒确实已经解了,只是……只是……”

  我接口问道:“只是如何?”看他惶恐慌张的样子,我心下其实已经明白。

  “只是……已经伤及脏腑。”他将身体低伏在地上,“殿下恕罪,臣无能,虽然用药及时,但毕竟是剧毒……不过,只要按时服药,静心修养几年,想必可以恢复如初。”

  蔷薇艳,指间血。我们必须为自己的执念付出代价。这句话我始终记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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