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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第八十七章 破斧沉舟

醉梦晚来风急 南有鹤鸣 4790 2024-11-19 04:50

  高阳城被屠戮了三日,最后只有一成百姓生还。风亭钧正式入主高阳王宫,坐镇接下来战争的收尾。由于王都被破,齐王身死,余下的齐国城池也失去了抵抗的意志,许多地方还有没攻城就举旗投降了。

  于是不足月余,齐国全境都收于王军囊中。西野军只得退守自己的国土。

  王军没有立即攻打西野国,打算在齐境增加驻军,修整一段时间。

  风亭钧自然是坐镇高阳城,闻远舟则是带军驻扎在与西野国的边境上。

  小霜一直在闻远舟的军中,这时也已经成了中郎将,在突击营渐渐有了些话语权。这日,他替突击营的参领给闻远舟传话。

  小霜进了中军帐,与闻远舟行礼,将手中的宣纸举起:“闻将军,这是参领今日的手书。”

  闻远舟接过手书,小霜才抬起头来,忽然瞥见闻远舟身后的一个熟悉的面容。小霜望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小炎?”

  他忽然想起来,昭德公主说过,他不叫“小炎”,而是叫“冷言”,面前的也不是他真实的相貌。可是,冷言已经和公主私逃了呀?难道这是小炎本人?

  小霜疑惑地挠了挠头。

  忽听另一旁一个略显阴柔的男声道:“小霜,想什么呢?”

  小霜循着声音看过去,惊呼道:“公...公子?”

  他又摇了摇头,改口道:“公主?”

  我忍俊不禁:“是我。”

  小霜愣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冷言。

  “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道:“来找你们将军。”

  小霜哦了一声,忍不住看向冷言,道:“你...你上回走,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冷言道:“抱歉,我那时不得不隐瞒身份。”

  听到冷言开口说话,小霜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明白过来冷言本就不是哑巴,方缓过神来。

  冷言露出一抹笑意,道:“你在军营过得可好?”

  小霜道:“挺好的,我现在是中郎将了呢。”

  冷言点头道:“不错。”

  小霜不禁露出欣喜的神情,又瞅了瞅我,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不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对闻远舟道:“将军,你们在商议要事吗?”

  见闻远舟点头,小霜忙告了退,开心地看了我和冷言一眼,出去了。

  待小霜放下军帐,闻远舟道:“这次皇帝召我回宫,可能只是想收回些军权,未必会对我动手,毕竟西野还没攻下。”

  我反驳道:“西野地域狭小,经济又不发达,原本也够不成威胁。若是皇帝真有意让你攻打西野,这时就应当留你在驻地,怎么会这时候召你回去?”

  见闻远舟低头不语,我继续道:“你仔细想想,太子近日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变化?”

  闻远舟锁着眉头,面色沉重。

  片刻,他才又开口:“即使他要打压于我,但如今我已将军械的完整图纸独自掌管。如此,他总会有些顾忌。”

  “西野势弱,如今他们忌惮你的程度,恐怕早已比西野更盛。他们大可先除了你,再慢慢搜寻你藏好的图纸。”

  我打量着闻远舟,见他面色始终没有松动,叹了一口气。

  “远舟。”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闻远舟抬起眼来,诧异地看着我。

  “权势之为物,虽是诱人,可若由它反噬于你,便是大大的不值了。如今的态势,便是如此。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不要拿自己冒险。我决不希望看见你出事。”

  闻远舟深深看了我一眼,片刻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

  说是如此,到了第三日,闻远舟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清晨,我与冷言骑马在营里巡逻。

  “冷言”,我压低声音说话,不让路过的士兵听到。“我瞧闻远舟如此犹豫,恐怕是不会走了。若是皇帝真的借机发难,我们该怎么办?”

  “阿数,月前的那场围剿,你认为是偶然吗?”冷言忽然问道。

  我怔了怔,忽然忆起风亭钧的那句“别无选择”。

  是啊,不是偶然,而是人心本就诡诈,贪疑无度。

  “你以为,以你和闻远舟的实力,加之我的身份,皇帝会安心让我们脱离掌控?等到他江山坐稳了,有的是办法找到我们。难道我们要一直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吗?”

  我皱了眉头,低声道:“就算如此,我们又能如何?难道要正面对抗?”

  “是”,冷言忽然看向我,寒声道:“你也与我说过,逃,终究不是一条真正的出路。要打开新的局面,必得承担玉石俱焚的风险。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背水一战。”

  我惊异的望向他:“只以你我二人之力?如何背水一战?”

  冷言看向我,眼中锋芒忽盛:“你忘了?我们手上还有底牌。”

  我怔怔地望着他,道:“你是说...洛问天?”

  冷言点头。

  “可是...”,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人...不是善类。你...”

  我看了冷言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冷言却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确非善类,但却对我父亲足够地忠心。过去种种,与其说是他的意愿,不如说,是先皇的意思。”

  我不由凝眉,骤然心痛。风于臻想让他接管玄旗营,所以将他交给洛问天,自小磨炼。天下竟有这样恨绝的父亲。

  “从前我不知自己的身份,自然只得听命他。如今,却是他要服从于我。”

  他转向我,淡淡道:“没有我,他想成事,便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侥幸成功,他也坐不稳江山。”

  我思索了片刻,犹豫着点了点头。

  只听冷言又道:“若能解了眼前的困境,用他也无妨。”

  “新仇旧怨,正好一并报了。”

  晌午,又有皇使来到军营,给闻远舟下了十天来的第二道金牌,勒令他马上回京。

  被我们言中,这次随使来的果然还有一队精兵,专门负责“护送”闻远舟回京。

  闻远舟只得受命,带着十名亲随,由皇帝指派的军队“护送”回京。我与冷言扮作亲随,跟在他的身边。

  从离开西野边境开始,冷言就沿路留下玄旗营的暗号。

  到了第六日,我与冷言跟一个亲随去河边打水。

  在路上我注意着那个士兵,他面色平常,眼睛却极亮,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沿着河边的小路绕了个弯,后方的营地已经被芦苇挡了个结实。

  那亲随忽然发难,向我的要害攻击。

  冷言眼疾手快,立时拦了下来。略过了几招后,冷言停手道:“营主,是自己人。”

  洛问天罢手,看了我一眼,又向冷言开口道:“你终于肯找我了。”

  冷言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玉佩,递给玄旗营主。玉佩上有一股明黄的穗子,玉面刻着“潜龙阳下”。

  洛问天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将这个给我,是要与我决裂,还是接受自己的身份?”

  冷言神情沉静地看向他,微微颔首。

  洛问天眼中精光闪动:“既如此,你便是我的少主。从此以后,我将全力助你成就大业。”

  冷言抬眼看着他,问道:“先皇将传国玉玺交于你手上了,是吗?”

  洛问天闻言,警惕地看向我。因我化了装,他显然没有认出来。

  我只得开口。

  “洛营主,别来无恙。”

  一语入耳,洛问天的眼中寒光顿盛。

  他阴沉地打量了我半晌,忽然转向冷言。

  “你两次三番、费尽心思从我身边逃出来,就是为了跟她在一起?玄旗营覆灭、国破家亡之恨,抵不过这个仇人的女儿?少主莫不是忘了,这一切与她也有关!”

  冷言道:“她不是燕王的女儿。她叫张数,是我的...”

  冷言许久没有找出合适的措辞。

  “是他的恋人”,我索性接话道:“风亭晚早已经不在人世。是我占据了她的身体。”

  洛问天凝了神色,惊疑不定。

  “你既然执掌玄旗营,便应该知晓我从镇南王府出逃的事。那个时候,我便已经不是风亭晚了。”

  洛问天思索了片刻,抬眼看向我,眼神似乎有一丝惧意。

  “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总之,我与你们要对付的人,没有半点关系。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洛问天凝眉看着我,没再说话。

  “时间紧迫”,冷言很快打破了沉默:“洛先生,你的手上,现在有多少先朝残部?”

  洛问天的眼中闪出精光。

  “属下已召集五千残部,全部已经训练精良。只要我的一封手书,他们便会听从少主号令。”

  冷言点头。

  “风亭钧在齐地增兵,京都防守薄弱,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

  洛问天沉沉吸了一口气,露出快慰的神色:“少主如今定了心,先皇泉下有志,也定然宽慰。”

  他又看了我一眼,“这女子既然不是燕王的人,少主可以放心留在身边,属下绝不会再为难于她。”

  队伍修整的时间很短,我们迅速从河中打了水,回到了闻远舟的车边。洛问天则隐藏于押解的精兵之中。

  我随着队伍前行,一路默默思索着,直到冷言不着痕迹地移到我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是因为洛问天吗?”冷言又问。

  我沉嗤了一口气,缓缓道:“不是。我只是在想...在迎春院外,你跟他走后,去了哪里。”

  冷言顿了顿,脸色蓦然沉重。

  我又道:“洛问天说,你‘两次三番’地为我逃走。除了山谷那次,还有一次,便是那时候?”

  冷言低了头,算是默认。

  “所以,你逃离之后,一直在寻我?”

  “嗯。”

  原来如此。我还曽因此质问于他,问他为什么不留下来确认我的身份,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他那时只是无言。

  他能怎么答呢?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一个人被命运捉弄上了,才能领会什么叫有苦难言。

  罢了。

  “冷言”,我低声道:“你有没有...介意过那件事?”

  听了此话,冷言骤然凝眉。

  半晌,他才哑然开口:“我介意。”

  我默默低眉,睫毛不可抑制低颤抖起来。

  “我...”,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我介意我自己的无能。竟然犯下这天大的失误,将你推入险境。”

  “我介意我花了那么久才逃出来,让你独自一人面对。”

  “我介意我让你失望,让你寒心。”

  “谢谢你”,他的声音忽然微哽,“还愿意接受我。”

  我将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泪水才幽幽掉了下来。

  “傻子”,我道:“造化弄人,你又能如何?”

  “我命中的劫数,只能由我自己化解。就如你过去的苦难,我也不曾为你抵挡半分。可如今不同了。今后有我陪着你,也有你陪着我。你我祸福与共,生死相依。无论结局如何,我都甘之如饴。”

  我看向冷言,正对上他幽深的眸子。那里闪动着柔情的光,将心也融化了。

  “干什么呢?!”

  突然一个粗哑的嗓音吼叫着,打破了我与冷言的对视。

  原来是‘护送’我们的精兵副将,见我与冷言在悄悄说话,上来喝止。

  他斜眼瞪了我们一眼,脸色极不自然。

  “妈的”,他嘟囔道:“两个大老爷们,恶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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