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闷响中断了这诡异的场景,我侧头,原来是先前那个满脸雀斑的小兵,他愕然地张着嘴,怔忪看着我们,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羊皮水囊,有晶莹的液体缓缓流出,蔓延开来,泛着点点粼光。
我面上不知为何,倏尔一烫,耳尖像被点着了似的,火辣辣地疼。双手捂住脸颊,不敢再看独孤泓那微翘的嘴唇,转身就跑。
“阿悠,你往哪儿去,队伍在这边!”背后一声轻笑。
“我,我更衣!”我并未回头,脚下速度愈是加快。不晓得跑了多久,悄悄回转觑了觑:该是看不见了罢!才倚在了一棵大树上,长吁一口气:看来这身子是越发娇气了,就这么跑一跑,心里居然还在嗵嗵地跳。
“是不是就像揣了只兔子啊?”
“对对,对!”就是这感觉,恩?刚才说话的是?调首,溟无敌这厮,手抵在脸侧,半身闲闲撑在树杆上,那双桃花眼正好在斜上方调侃地睨着我。
“你!你不是和兵卒们混在一块儿吗?怎么这般神出鬼没?”
“姐姐,你可冤枉我!”他扁扁嘴:“我可是探听敌情去了,这就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敌情?”
“然。关于独孤泓……”他习惯性地拉长尾音。
“怎样?”
“呵呵,姐姐,着急咯~~~”他嬉笑着凑过来。
“谁急了?爱说不说!你来作甚?”我哼声道。
“我啊,来为姐姐断症啊~~~”
“你才有病!”我不自在地转过头。
“好罢,是我有病,是我面红耳赤,心跳如雷,是我……”溟无敌说着就要离去。
“别忙!”我一下拽住了他,把他拖到面前,双臂猛地抱向他的双肩。“啊~~~姐姐,你居然主动投怀送抱,阿生真是受宠若惊!”
“别说话!”我呵斥道。
咦,没感觉呀,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松开了溟无敌,心里还在思忖着刚才的异相,为何被独孤泓抱着就有种强烈的窒息感,而面对这厮,靠得再近也无甚感觉。
“想知道原因?”他是能读心语还是怎样,我期艾地看着他。
这厮邪魅一笑,手指轻拟兰花,“嘭”地弹了弹我的额头:“告诉你啊,是春天到了,你可曾听到那花开的声音?”
晌午已过,街上的人到是愈发多了起来,我感叹一声,毕竟是京畿附近啊,这座城镇叫五岭,据说规模仅次于宣池,上次与溟无敌赶路都是绕道而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它的繁华景象。
只是,干嘛这食肆的生意竟会恁般清闲?一路上我都不允包店,说是为了体察民情,专往人多的地儿钻。其实是……我微侧头,正好对上独孤泓那双凤眼,他冲我拉了拉嘴角,怎么这人愈是秀色可餐了呢!哎,这几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只要一看着他,我就浑身不自在,做甚都会觉着丢脸,所以欢喜混在人群里,好歹不用像现在这般……接近不是。
“姐姐,外间就恁样好看?”溟无敌这厮也不是甚好货,自从那日过后,一路上都不会放过星点调侃我的机会,所以,照旧不理会他。
“哎,好冷清啊~~~我们这桌好冷清,好生无趣啊!”
“你若是介意,大可换到别桌去,往日是形势不允,而今日不同,你想怎么坐就能怎么坐!”独孤泓略微暗哑的声音响起。
“啧啧,就这么迫不及待赶区区走啊~~~难道是嫌区区妨碍好事了?”
独孤泓稍顿,吐了句:“尔还算有自知之明。”
“啪……”一只筷子落地,我还傻傻持着剩下的那只,悻悻然:“失手,失手来着。”
“姐姐,我帮你捡!”
“店家再拿双筷子!”
顷刻,两双筷子同时递过来,一双被溟无敌擦得噌亮,另一双还捏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里。
迟疑一瞬,“我,用好了”我站了起来:“先到门口散散食去!你们慢用啊!”
“我陪你……”
“姐姐,我……”
我看着两双同意期待的眼神,顿时泄了气,“我不去了,如果都用好了,我们还是赶路罢。”
坐在马上,脊梁挺得笔直的独孤泓依旧在队伍前方开路,至于溟无敌这厮,正在我耳边呱噪个不停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哎!
“姐姐,你在叹甚气?莫不是故地重游,想起了我与你的二人时光?”说着说着他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恩,目下果然没有那时浪漫啊~~~”我毫不吝惜地送给他第无数个白眼。
“啊?不是吗?难道你是在叹息那时与你相伴的如何会是区区,怎么就不是他人,譬如前面那位……”
其时,独孤泓的背脊陡然一僵,马儿的速度也顺势缓了下来。
“那位……咦,刚才路边不是有一个像阿生般可爱的小孩儿,怎么眨眼就不见了?”溟无敌眯着眼笑得何其无辜:“姐姐,我是说你是否在太息那时与你作伴的是区区而不是阿生?”
前方马儿哀鸣一声,真是可怜啊,马儿,委屈你作溟无敌那小子的替罪‘马’了,待会儿我肯定多喂你一些草料!
这一次回京,由于没有像出来时那般东窜西晃,这才行进四天,离京畿已不到半日路程了。由于我的坚持,我们并没有连夜赶路,还是找了家客栈落脚。
用过晚膳,我在房间里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刚刚收拾完毕准备入睡,响起“嘟嘟”的敲门声。
咦,独孤泓不是说早点休息,还会是谁?打开门,居然是笑盈盈的溟无敌。
“你甚时候学会敲门了?”我疑惑,这厮从来都是神出鬼没,何时老实地从门而入过?
“嘿嘿,”他摸了摸脑袋,坐到凭几边,冲了杯茶:“人嘛,总得偶尔长进些不是?再说,我不是怕你还没出香汤嘛!”
我跳过去揪住这厮的耳朵:“你又如何得知我在沐浴香汤?”
“咳咳”他一口茶给呛住:“咳,别,别,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在用膳时听你吩咐小二的!”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我松开他,坐到旁边:“如此。这么晚了,你不休息,蹦跶到我这儿有何事?”
“姐姐,你想我一进京畿就被当做重犯押进天牢?”
啊?是啊,这人前几年可还是行刺要犯,而且早就被当场正法了?
“哼,我早前问你当年的真相,你又神神叨叨的,被关也是活该!我不去举报你,你就该偷笑了!”
“哎呀,姐姐,你可真是舍得啊~~~~那件事,目下我还不能告诉你真相,这样说罢,出现在现场的人的确是我,不过死的呐,当然是另有其人,其中纠结颇深,我不想你搅和进来!”
“敷衍!”我冷哼一声。
“真的,当时那人以我桃花门全门的性命相要挟,我是不得不从,不过我真没想过要你皇帝舅父的命!那人啊,失算在不晓得我跟师兄真正的渊源,所以我那日不过是去走走过场的。”
“是广陵王?”
“呵呵,姐姐,神曰‘不可说’!”他伸出食指在我眼前晃动。
“那你是来与我告别的?回你的劳什子……”我忍不住一笑:“哦!‘桃花门’?”
“有恁好笑吗?从前你干嘛不说,那我回去把它改了!”
“诶,我是第一次听说啊,以前只晓得是你的门派,哈哈,你甭改啊,桃花眼配桃花门,甚是合适!”
他扁起嘴,桃花眼盛满委屈:“枉我为了姐姐,连门中事物都已托于他人了,姐姐就这般取笑,阿生好难过好难过啊!”
“你的意思是?”
他停止假哭,眨了眨眼:“你说呢?”
送走溟无敌,我居然睡意全无,心里止不住猜测那幕后之人,“嘟嘟嘟”敲门声再次响起,
不是说好了吗?
我不耐地打开门,看也不看就转过身:“你又有何贵干?”
“小,小人,不贵干……”这啮喏的声音,我立马转过去,正是那个满面雀斑的小兵!
“噢,你别紧张,我不是说你!”哎,这大半夜,说谁也不恰当啊!
“小人,”他像是鼓足勇气,终于抬起头看着我:“小人自知逾越了,可是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
“啊?”我怔了怔:“甚话?”
“贵女,您,您可欢喜我家公爷?”
我傻眼,“这,这……”这怎么着也不该你来问罢,不,谁也甭来问最好!
“先别说我家公爷风流倜傥,又是文武全才……”得,原来是独孤泓的崇拜者!
“就说他对您的一片心!听闻您出了事,他可是当即奔出门,骑马就往京畿赶,连我们都是随后才跟上他的。我们国公府离京畿怎么都得两天的路程,他愣是一天就赶到。才到京畿问明情况,根本没有停歇就连夜寻您,不眠不休四处查探。当探得您正往宣池,更是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结果终于找到您了,您却……”
他还在絮絮叨叨,我却甚是茫然,这人怎么就如此傻呢?
只是,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我勒令自己必须忘却的片段。
谁是真,谁是假?我已无力分辨了。这一次,我还能去信吗?
“贵女,您,您能不能……”
“甚事?”他欲言又止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但见,他一直把背在后面的手摊到了我面前,掌心是一个瓷瓶和一卷纱布,他有些胆怯地问:“您,您可否帮我家公爷换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