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州城府衙内,预备奏报帝都的信函刚刚写完,纸上还带着新鲜的墨汁气味,尉迟尚漳将数张信纸平摊开来晾在案头,撮着嘴唇往上吹气。
枫陵王妃抱臂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脸色很不好看。
“凡事欲速则不达,裕荷,你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吹得够了,尉迟尚漳嘴角轻扬,两根指头拈着信纸拎起来,对着罩着纱笼的烛火抖了抖。“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既然阿采失踪是有预谋的,咱们这一时半会必定找不着线索。不如静候两日,等帝都的消息来了,说不准还能有些眉目。”
“担心?那是你家的侄女,我担心她作甚。”王妃白眼一翻,哼道。
尉迟尚漳挑眉:“哦?你不担心她?你若不担心她,又为何将她从骆城县令儿子的手中带来,与她几乎形影不离?我想,你这么做的理由,大概不仅仅是因为她尉迟家长千金的身份吧?”
枫陵王妃的面色愈见阴沉,又听尉迟尚漳轻声问道:“裕荷,你为何如此肯定,劫走阿采之人,必是夜枭无疑?”
“这与你无关。”王妃撑着扶手缓缓起身,眼帘低垂:“这么多毫无意义的问题,再问下去也没有必要。尉迟尚漳,你这就派人护送我与梁佑微前往帝都罢。”
“急着要走?”尉迟尚漳单手支着脸颊,细眸微微敛起:“裕荷,你身为王妃,也算得皇家命妇了。无论是凤朝王府还是枫陵王府,你的行动本就受到极大的约束,你究竟是怎样得知‘夜枭’存在的呢?”
沉默片刻,王妃冷哼:“这也与你无关。废话少说,赶紧送我和梁佑微走吧。”说着就转身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长剑出鞘的清鸣。
她脚下一顿,并未回头,口中哂笑道:“怎么,尉迟尚漳词穷了,便只好对我这个弱女子动武?”
“你几时见我对女人动武了?”尉迟尚漳苦笑着摇摇头,“这是你妹妹去世前赠我的惊虹剑……”“也是你至今未娶的原因。”王妃轻哼一声,慢悠悠回转身来,对上尉迟尚漳的目光。墨黑的瞳仁不见半点光华,寂静如死。
“尉迟尚漳,事到如今,你拿裕虹来压我,又有什么用?”
尉迟尚漳微微一笑,“她曾说希望我能用这柄剑保护我的家族,保护她所珍视与护佑的一切……我想,你这个亲姊应当也算在内吧。”
王妃眸中一动,嘴里仍是轻笑:“我高裕荷是那种柔弱到必须让人保护的女人吗?”
“若是凤朝王妃,她不会。”尉迟尚漳的手指细细拭过剑身,其上浮凸的细密花纹与血槽掠过指尖,带来冰凉坚硬的触觉。“可若是枫陵王妃,那就大大地有必要了。”
“哦?”
“夜枭不是个简单的江湖组织,你能知晓它的存在,相信必是有人特地告知于你,否则凭你的深居简出,只怕难以获取此等消息,更别说认出是谁人劫走了阿采。”视线自惊虹剑移至王妃的脸上,尉迟尚漳一字一字道:“要知道与夜枭扯上关系,那可就是十二分的危险啊。”
王妃不言语,只抱臂立在原地,美眸之下有异色闪烁。
“我说……你要带走梁佑微,该不会正是冲着夜枭去的吧?”尉迟尚漳忽地皱起眉来。
又是一阵沉默,王妃终于旋身背向他。
“你,管不着。”
话毕,推开议事厅的大门,拎着裙裾快步离去。
尉迟尚漳长叹一息,握紧手中沉甸甸的惊虹剑,沉声令道:“谢将军!”
“属下在!”谢忠抱拳一礼。
“即刻调派州师精锐一百名,护送王妃与梁先生前往帝都,不得有失。”
“是!”
*****
尉迟采最近老是在睡觉。长寐散的效果奇佳,只需一点便可让她睡得昏天黑地扭转乾坤。然而人总归是种能够自我调节的高级动物,用药的次数多了,自然也会产生抗药性,所以事实上呢,尉迟采的昏睡时间是在逐渐缩短的。
所以她入眠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所以她睁眼后能清醒得更加迅速——
所以当她醒来的时候看见身旁坐着一脸悠然的楚逢君,被吓坏了。
这厮着一袭玄青锦袍,繁复的沧浪云纹密密织在襟口与袍袖上,身后浅淡天光无声透入屋内,他的轮廓与发丝清晰得仿佛要就此刻入眼底,再也无法抹去。
不对,她怎么关注起他的表皮来!
为了表示自己不为男色所诱惑,尉迟采瞪大了眼,视线故意略过跟前坐着的男人:“……这这这是哪里?”
楚逢君不出声,凤眸只静静地望定了她,琉璃瞳子下有莫名的光晕翻涌不止。
尉迟采的心头咚咚敲起了小鼓,不知是心虚还是激动。
“……那个……”见楚逢君半晌不开口,她只得垂下脸蛋嗫嚅着,“你……不要一直盯着我呀……我又没做错什么。”最后半句是用蚊子哼哼的音量挤出的。
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因为被他盯上两眼就紧张啊?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喂,你这个人,又不是没见过我!这种要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尉迟采炸毛得也很诡异。
楚逢君似是回过神来,剑眉略微一蹙,旋即舒展。
终于,两片如刀薄唇缓缓开启:“……你真厉害。”
哈?尉迟采眨眨眼,“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了不起,我很佩服。就是这样而已。”楚逢君眼角有一丝雪亮高光疾速掠过,分明带着三分怒意,唇边却又是噙着笑的。
“任何褒义字眼从你嘴里吐出来都有贬义!”尉迟采怒指横戳。
“不许用手指我。”
一边如是说着,一边抬手,以掌心将她的纤指抵了回去,再顺势包覆住她攒握的拳头。楚逢君嘴角又是一翘,“我承认,从前我在霜州错怪了你。”
那你还敢得意!尉迟采甩去一记极犀利的白眼,却忘了手还在楚逢君的掌中这回事。
“可是,我仍然很好奇,你究竟用怎样的法子从那间屋子里离开,而不引起你家小弟与守卫们的注意?”
问话的时候,他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可是尉迟采很警惕,丝毫不肯靠近他。
“商业机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尉迟采扭头不理人。
楚逢君扬唇一笑,另一只手掌忽然按上她的后脑勺,凑近她的脸庞。
“就凭……”
温热的、带着淡淡沉水香的气息落在近前,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上了,尉迟采从他近在咫尺的凤眸中瞧见自己的模样——眉心略略皱起,两颊烧得通红,耳廓也似是熟透了一般。
嘴唇,不由自主地发烫。她差点就要闭上眼,回应心底愈加欢腾的期待,忽觉那道气息转了个弯,挪向她的脸侧,好似要将她的面颊整个嗅透。楚逢君的侧颜笼罩在阴影里,气息贴在她的面颊上,极尽暧昧之能事。而后,薄唇微启……
我咬!
“……呜!你、你松口!痛!……”
牙齿深深嵌入脸颊,尉迟采被他按住了脖颈动弹不得,双手扑腾了半天,最后只得死死揪住他的衣襟想要将他推开去。可惜楚逢君死不松口,力道也大得出奇,小姑娘好似被怪蜀黍非礼一般嗷嗷叫起来:“救命呀——妖怪咬人啦——”
楚逢君一头黑线地松开按在她颈后那只手,转而捂上她卖力哀嚎的嘴,仍旧死死咬住她的脸颊不放,凤眸里精光烁烁。
脸快被咬下来了!尉迟采给疼得满眼水雾荡漾,手上奋力一扯——
嘶啦!
“……欸?”真奇特的声音啊,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布料给撕破了?
察觉到脸颊上咬合的力道慢慢撤去,尉迟采抬手再来一推——“咦?!”她怎么、怎么感觉到了某种诡异的质地?光滑,柔软,温热……
“呵呵呵,随随便便就敢吃本阁的豆腐,你胆子可真不小啊尉迟采。”楚逢君眸如琉璃光华流转,他悠然垂下羽睫,睨着自己胸前敞开的大片好风光,再更加悠然地扬起眼帘,对上已呈无人驾驶状态的尉迟采:“都叫你给瞧光了,真糟糕呢……”
袭胸袭胸袭胸袭胸袭胸……
巨大的声响在她脑中嗡嗡回荡:虽然是男人的胸,但是、那也依然是胸啊……
话说回来,手感还真是好耶,又软又滑,想必平日里的保养做得十分到位。再说,看上去既不似文弱书生的消瘦伶仃,也不似野蛮武夫的虬结胸肌,唔,楚逢君果真生了一副天赐的好身段呀……
——打住!关键时刻怎么又想起他的表皮来了!最重要的是,事到如今要怎么办?
尉迟采两眼发直,脑子里吼着“赶紧转移话题”,视线却是直冲冲地奔着相爷胸前去了——“我我我我这就告诉你我是怎么从那房间里消失的!嗯!”
“唉呀……本来是很有兴趣听听的,但是方才好像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啊。”楚逢君施施然抬起手来,一指点在她嫣红的唇瓣上,露出一脸梨花带雨的愁容,眸子里俱是无辜之色。他反握住尉迟采的纤指,轻轻触在自个儿胸前:
“这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叫你看光了。现在呢,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尉迟采,你要不要对我负责?”——
终于!终于!终于!恋爱事件5达成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