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利尔斯已经连着几天夜晚失踪了,到了早晨才懒懒洋洋的拖着步子回来,然后爬在简陋的床上倒头就睡。有时候白天见到他,问他干什么,他却只是神秘的一笑。迪欧拉住我,让我不要多问,甚至不要让别人也知道莱利尔斯晚上出去了。
好吧,我保证守口如瓶,反正他们这么神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时候并不是有意避开我,而是我根本达不到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或者说是对事情的敏锐。没办法,我只是铁匠,铁匠而已。
直到秋天也快彻底过去的时候,叶赫奇终于有所行动了。那天晚上他匆匆的把我们都叫起来,一个也不剩,包括老弱妇孺,编成两队。
一队由莱利尔斯和佩格苏嫣带领,带着全部的老弱妇孺和伤病患,以及一些保护部队,带着粮食辎重向南进入森林。另外一队则是叶赫奇自己和迪欧率领,有着几乎全部的精锐,而我照常的跟在叶赫奇的身边。
莱利尔斯离开之后,叶赫奇没有对我们说要去哪,只是让我们保持安静跟着他前进。
连我也不敢打破那种慑人的寂静,默默的跟随。
当终于来到地点的时候,一众人都不禁窃窃私语,对面就是武器库。叶赫奇的眼睛在我们的身上溜了一圈,就再也没有人敢多说话了,敛息噤声,注视着迷蒙绿色月亮下的那间寄托着我们的希望的仓房。
有值班的卫兵在来回走动,森寒的长矛挺立着,发出锐利的光。叶赫奇向不远处的迪欧招了招手,迪欧点了头,就带了几个人离开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我们是怎么绕过那些围墙进入普拉提亚城内的,怎么会一路畅通无阻呢?
“这些都是彭柯亲王的地图和莱利尔斯的功劳。”直到后来,叶赫奇才告诉我,笑得骄傲。于是我隐约知道了莱利尔斯那些失踪的时候究竟在干什么——探路已经清扫路障。
迪欧出现在武器库的房顶上,他的形象在夜晚的暗幕下显得模糊而狰狞。迪欧的身后是几个一向以身手灵活著称的角斗士,他们匍匐着来到房檐。
最先跳下来的是我的朋友,在值班的守卫交接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跃到了打着呵欠的一个守卫的身后。这样的距离让我看不清他具体的动作,我能看到的就是守卫瘫软着倒下去了。
另外的几名角斗士如法炮制,悄无声息的杀了守卫们,打开了武器库的大门。迪欧对着我们这边比划着手势,叶赫奇轻声下令,让我们的人溜过去,静静的搬运那些武器装备。
一切都进行得顺利而静谧。没有人说话,都仿佛被塞住了嘴巴一般,迅速的跑到武器库中尽自己最大力量的拿走武器,却连武器金属的磕碰声都尽量不发出来。
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换岗值班的人会突然来到。叶赫奇笑着拍着我的肩膀:“放心,莱利尔斯都查探好了,时间也都计算好了。”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像他们一样轻松。
暗夜让计划无比顺利,我有些瞠目结舌,看着叶赫奇与迪欧魔术般的表演。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叶赫奇坚持不带皮休来了,即使那时皮休表现得多么的失落——在这种需要绝对安静的场合,皮休显然是最不合适的助手。
很快的,最后一批人也从武器库中满载,迪欧关闭了门,又带着那几个角斗士隐匿入了黑夜。过了不一会,他们就神出鬼没的再次站到了我们的面前。
叶赫奇点了点头:“走。”
“等等!”有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个壮汉绕过我们旁边的城墙走到了面前,“我已经等了三个月了,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他掩藏在城墙的阴影中,我只能隐约看见那个不输于皮休的结实轮廓。
我大吃一惊,难道叶赫奇做的缜密到这种程度的计划,连我们自己都不知何时开始何时进行的计划,也会泄露吗?
但只要一想就会明白,绝不是计划泄露了,对方仅仅是与我一样,知道叶赫奇早晚会来武器库而已。“等了三个月”就是最好的证明。除了彭柯亲王,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我们这个计划。被出卖了?是我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叶赫奇显然冷静而沉稳,波澜不惊。他打了手势让我们的人不要再有任何行动,自己提了把剑站到了我们的前面,拦挡在对方与我们之间。
然而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对方要找的不是叶赫奇也不是要拦截我们的联合军团的行动。
“迪欧,我向你挑战,为了那天的耻辱!”当月亮越过墙头照射在对方的身上的时候,我认了出来,他就是在彭柯亲王府邸与迪欧对战的战士纳达。那么,这就算是私人的恩怨吗?我们没事了?
“选择你的武器和铠甲,我们来对战!”纳达昂然抬头,用下巴指着迪欧,一双沉重的锤子被他抵拄在地上,圆柱形的锤头看起来比森林里的树干还粗。
迪欧低了头,随手抽出身旁士兵抱着的剑,金属的摩擦声在沉静中显得特别的响亮,连星星都能听见似的。翻着手腕耍了一下,那厚重的大剑居然在他的手里轻如无物。然而这不奇怪,想到帝凡赫的斧子我就明白,普拉提亚武器库的剑对于迪欧来说实在太轻了。
“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们再比试吧,别耽误了事。”叶赫奇淡淡的说,略有些不耐烦。
“你们走吧。”迪欧背对着我们,点头。
“可是……”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迪欧一个人留下吗?如果还有别的人来要怎么办?我有很多话想说,却都被截回了肚子里。
“寇达,相信我吗?”迪欧的话太有说服力了,让我无法反驳。
“明白了。”我跟上了叶赫奇的脚步,回头的时候看见迪欧仍与纳达对峙着。
月亮和星星照耀在普拉提亚,也照耀在我和联合作战团士兵的身上。她们平等的对着每一个人,不因身份而有所偏差。然而我们仍然只能趁着黑夜行路,趁着黑夜夺取我们应得的东西——自由,以及为了自由而抗争战斗。
普拉提亚城,我在里面住了很久,却只有一次仔细看了她的模样,仍是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入了眼,却没有入心。被圈在高墙内的角斗士奴隶是没有资格细细游玩欣赏德克主人的首都的。而当我不再是奴隶,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普拉提亚的敌人。
最后一次在夜晚的星月之下望着她,站在遥远的距离,那黝黑的轮廓幽森沉重,方正的城市如同建筑了她的石头般坚硬。永别了普拉提亚,我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城市,无论以何种方式。
冲天的火光伴随着轰然的倒塌声。那是连星星都瞬时畏惧的情景,人间的火焰用着比天空的光还要有魄力的方式熊熊燃烧着,红透了城市的一角。我听不见,但我能想到,里面一定夹杂着鼎沸的人声——哭喊、惊叫、咒骂、奔忙……
叶赫奇在我的身边笑,我觉得那笑容冷酷狞厉。
这也是他们都设计好的吗?让迪欧断后,在对付了战士纳达之后放火烧了普拉提亚?当然不可能烧掉整座城市,然而只是已有的这些就足够吸引全城的注意力了。
我们的撤退井然有序,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只是为何,我总有一种迪欧是作为牺牲品的感觉?哪怕我心中清楚,迪欧一定会回来,追上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