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四年,林奈的房间还跟从前的布置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梳妆台上她惯用的几套护肤品换成了新的,衣柜里也添了几件新款的衣服。
林奈扫了一眼,没有去动。呆呆的在房间枯坐着。
左归在物质上,从来不曾亏待于她,他总说,女孩子家就是要富养,要娇宠,才可爱。
林奈一点都不可爱,她性格倔强又冷清,幸而她是过惯苦日子的人,所以才能带着周沐祺坚持三年。
晚饭时分,有家政阿姨上来叫她和周沐祺吃饭。
林奈没有动,别说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就是想吃,在左归面前她也吃不下。
那阿姨笑道:“就算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左先生说,如果你坚持不吃的话,让我带孩子下去吃。”
周沐祺正靠在林奈身上,这会仰起脸,巴巴的望着林奈,奶声奶气道:“妈妈我也不饿。”
话是这么说,阿姨引诱他有做烧排骨和大鸡腿的时候,他却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林奈从前不会做饭,是后来被逼出来的。所以她手艺不好,都是做些简单的饭菜,偶尔带周沐祺去夏尔那打打牙祭,周沐祺都能吃的小肚子圆滚滚的。
林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妈妈来之前吃过饭了,你下楼去吃吧。”
周沐祺吃过饭后没有再回林奈这,到了八点多,林奈出房间去找,才发现有家政阿姨带着他在另一间房玩在拼图。大概是林奈在这里的关系,他既不问什么时候回去,也不问要待多久,但是话多了,显得比先前活泼了一点。
看到林奈过来,周沐祺笑嘻嘻的从地板上爬起来,说:“归叔叔说,妈妈你今天累了,让我不要来吵妈妈。”
林奈皱了皱眉:“你怎么也叫他叔叔?”
带他的家政阿姨插言说:“是左先生让他这么叫的。”
“对啊,他说叫爷爷会把他叫老的。”周沐祺也跟着说,
林奈站起来,抱着周沐祺,对阿姨说:“你去告诉他,小沐从小就是跟我睡的。”
周沐祺欢呼一声,搂住林奈的脖子:“妈妈,我很想跟你一起睡呢。”
家政阿姨有些不知所措,但林奈不由分说,抱走了孩子。
大概白天玩的有些累,又是在林奈身边,他很快就睡熟了,房间隔音很好,别墅区也安静,听得到孩子发出均匀而细微的鼾声。
墙上亮着一盏小夜灯,非常弱的光线因为夜深,也因为眼睛适应,林奈甚至可以看得清周沐祺漂亮的长睫毛,安静的。眼珠慢慢的在眼眶里挪动,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偶尔还会轻轻的呓语。
他的睫毛像周裕深,睡觉很不老实,总是在床上打转。
她从来没有这样专注而细致的在夜里看过周沐祺,这次却是以亲生母亲的身份。到底是有不同的,小沐叫她妈妈的时候,她心都会软。
而从前,她甚至刻意不教他叫妈妈,一想到他是周裕深跟别的女人的孩子,却是从自己腹中孕育长大,她就不肯再想下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自己学会了叫妈妈。
林奈靠在床头,很晚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
直到一只手忽然伸手轻轻的触摸她的脸颊,她才猛地惊醒过来,看到左归近在咫尺的脸,一脸恐惧的爬起来,一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她刚刚醒来,被刺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过了半晌,缓过来,看到左归一脸愠色的逼近她:“怎么,我就这么可怕?”
林奈陡然往后仰,手撑着床沿,却不小心压到周沐祺的手臂,她弹了一下,周沐祺睁开迷蒙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看左归,喊了一声:“归叔叔。”
左归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乖。”
林奈冷下脸来:“周沐祺,叫爷爷!”
周沐祺揉着眼睛坐起来,因为没睡醒,只是迷茫的望着这两人。
左归瞬间冷下脸,语气不善的喝道:“林奈!”
他声音陡然增大,周沐祺吓的带了哭腔,连连喊道:“爷爷,你别骂妈妈。”
林奈轻声安抚着孩子,一边说:“在法律上,你是我的养父。我只是教孩子不要乱了辈分。”
左归突然上前,一把掐住林奈的脖子,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狠狠道:“你少给我含沙射影,我左归怕别人说我乱\伦吗?”
林奈紧紧闭着眼,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响,过了好一会,才挣扎出声:“你吓着小沐了。”
左归狠狠一推,将她掼倒在床上,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林奈,我从来没把你当养女,既然回来了,你也别妄想再出去!”
左归的简直变态的控制欲,在早些年林奈早就领悟了彻底,她去上学,他都会在她身上安装监听器,以免她跟男生有过多交流。
左归说完,摔门而出。
周沐祺呜呜的哭个不停,她站起来,抱着孩子,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来回走动哄着他睡觉,周沐祺哭了有半个小时,才睡着,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在睡梦中还在不停的抽噎。
她轻轻的把他放在床上,他小小的身体在离开她怀抱时,吓的一弹,又哼哼唧唧起来。
林奈只好躺在孩子身边,抱着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自己在左家呆了十多年,她不能让小沐也在这样的氛围下成长。
林奈几乎一夜没睡。
早上家政阿姨过来叫他们下去吃早餐。
林奈本以为左归连房门也不会让她出,正好她不想让小沐太拘束,便带着孩子下楼,长长的餐桌上早餐丰盛,但只有老隐一个人。小沐紧紧靠着林奈,发现左归不在,才显得轻松一点。
林奈倒了杯牛奶递给周沐祺,轻声说:“隐叔,我今天回H市一趟,还有很多东西要拿回来,工作也要去交接一下。”
“拿东西,我叫人去收拾就行。你非要出去的话——左归在楼上忙工作,没下来吃早餐。”
林奈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拿的三明治差点掉下来。她晓得老隐的意思,以为每次左归生气,都不吃饭,都是她送餐盘上去。老隐是在提醒她,向左归服软。
她想起昨晚,默不作声。
“不过就算他让你出去,孩子也得留下,”老隐看她一眼,“孩子既然是你的,左归断然不会把他送还回去,你也别费心思东想西想了。”
林奈低下头吃东西,没继续说活。
吃过早餐,老隐让人准备了一份早餐,搁在林奈面前,林奈轻遣了小沐去院子里玩,轻吸口气,端了盘子上楼。
她进去的时候,左归面对落地窗站着,双手习惯性的背在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咳一声,把餐盘放到办公桌上,左归早已从落地窗上浅浅的影子看到她,因此没有回头,只冷冷说:“谁叫你进来的?”
林奈轻声说:“吃点东西吧。”
左归一动不动,死一般的沉默笼罩在上空,林奈差点都想拔腿下楼的时候,左归才开口:“你跟他是签了代孕合同?”
林奈的面色立即变的灰白。
左归声音很平静:“我查过了,他结婚后,靠的是他老婆秦子瑛的家业,你情愿给别人生孩子,也要逃离我,你明知我爱你,到底为什么?”
“因为压抑,在左家太压抑了,我整天喘不过气来。”林奈缓缓说,“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把我当成妈妈的替代品。”
左归陡然转身,抬手一巴掌,狠狠的甩了过去。
一股血腥味立即充斥在口腔中,林奈眼前都黑了一黑,她咬牙支撑着自己站稳,已经说不清楚话,当仍然道:“妈妈不爱你,你把对她的感情全转嫁到我身上,你控制我,囚禁我,我真的受够了!我情愿自己在孤儿院长大!”
左归脸颊肌肉不断抖动,他怒容满面,眼睛瞪的几乎要裂开,可他心里却是无比的苦涩。
他知道林奈说的没错,他爱了她妈妈林媚那么多年,可她每次都说他我小她四岁,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他不忍心她的孩子寄人篱下,可哪知林奈越长越像她,有时候看着她,他简直忍不住要喊出她妈妈的名字。
当年林奈突然失踪,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跟疯了似的,差点没把G城给翻过来。
可一个人要消失在一个偌大的城市,就跟水蒸气融进湖里一样,要再找出来,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所以你为了躲我,竟然去给人代孕!”左归咬牙切齿,“一躲三四年,一点风声也不透!”
反正已经激怒了他,林奈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死劲咬了下嘴唇,迫使自己把话说下去:“我不是为了躲你,我是因为爱他!”
左归棕色的眸子里盛满阴郁:“你爱他,呵呵,我宠了你这十多年,你一点也不肯接受我的情意。你跟他认识多久?你就说你爱上他了?你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林奈,你真是好样的!”
林奈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她闭了闭眼睛,突然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左归被她的动作惊的往后一退,扶住了办公桌,有些失神的上下打量着她。
还是这一副弱小的身板,还是这一张跟林媚无比相似的脸。她曾经那样倔强,把他激怒后,他一脚踢在她胸口,她差点没吐出血来,可就是不肯服软。
现在,她脸上偌大的巴掌印有些肿了,她倔强的跪在他面前。
“归叔叔,你养了我十多年,你折磨我十多年,也折磨自己十多年,何必呢?”林奈一字一句,“爱情是讲究缘分的,不是时间的长短。我是真的爱他,你放我走,放我跟小沐走。成全我们。”
左归怒极反笑:“你爱他,他爱你吗?他会跟你结婚吗?还是你要给他当情妇,再来打我左归的脸!“
“我不当情妇,我会嫁人!”林奈仰起脸,直视着左归,“如果我嫁人,你是不是放我跟小沐离开?”
左归觉得胸口闷的慌,他突然一俯身,把办公桌上的东西通通扫在向林奈。
上面的餐盘,摆件都砸在林奈身上,又哐啷落地,在地板上跳动。
林奈闭眼承受着,一动不动。
老隐大概是在楼下听到响动,很快跑了上来,见到这动静,连忙上前扶林奈起来,一边劝道:“左归,你冷静点,奈奈好不容易回来,你可别又把她给吓走了!”
“她可不就是想走吗?!”左归指着她怒不可遏,“你问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说她要嫁人!哈哈哈,林奈,你去,我等着看周裕深会不会放弃他秦家的产业,来娶你!”
林奈一不做二不休:“归叔叔,这是你说的,希望你不要食言。”
左归看也不看,随手抄起个东西就朝林奈砸去,嘴里怒吼着:“滚!”
林奈滚了。
她第一次大大方方,而不是偷溜的方式走出左家别墅,她头也不回,走的分外坚定。
可刚刚出了大门,她就精疲力尽的停下来。
一手紧紧握着刚刚拿到手的手机,一手扶着一棵大树,才觉得脚下发软,她慢慢的坐了下去。
把手机开了机,在手机铃声里,一直窝在眼眶里的泪水,也顺势滚落下去。
秋风吹来,沾着泪水的脸颊一阵阵发凉。
她曾跟左归无数次对峙,这次她却丝毫没有得胜的欣喜。她把孩子孤零零的扔在了左家,而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手机提示有很多个未接来电,她抹了一把眼泪,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全是周裕深的。
左归能查出她跟周裕深,周裕深自然也知道她来找左归,孩子的下落就在左归这了。
她想都没想,回拨了电话给周裕深。
周裕深接的很快,他急切的喂了一声,林奈道:“在哪里见面?”
电话那头顿了顿,迟疑道:“你在哭?”
“没有,”林奈提高声音,“孩子在左家,想必你也知道,我暂时带不出来,我们先见个面。”
“好。”周裕深说,“我把地址发给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