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炷香功夫,归云与赵二叔激斗愈烈,大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之势,赵襄身无分毫武功,但心肠却好的紧:“我看二叔必是见白掌柜与店小二死的冤枉,咽不下这样一口气,又放不下自家颜面,才与大和尚拼的你死我活,听大和尚方才语言,杀害小二和掌柜的凶手是他凌云寺五名俗家弟子,而那些弟子又业已身死魂散,他们二人又何必非得两败俱伤呢?这些大人的心思,也是倔强的很了,于种种关节上还不如我这样一个后生小子看得开,真是可惜可叹。”
赵襄哪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旦陷身武斗战局,更尤是判生断死的大局,哪有人会快意潇洒,轻薄阴阳生死的道理?当下耐着性子云鬟雾绕又的看了片刻,暗想道:“不行,我赵襄身为襄阳赵家的次子,见人轻生忘死,拼磋武功,而毫无办法救人性命,迫人罢武,甚至连如何化解战局都无一点头绪,传到江湖岂不是白白堕了我赵家名声?纵是爹爹妈妈不加怪罪,我赵襄心中又怎会不汗颜惭愧,过意的去?赵襄啊赵襄,你出身武林大家,却偏偏身体孱弱,先天不足,后天更是不思进取,不勤加锻筋炼骨,反是独辟蹊径,读甚么太白律诗,豆蔻辞工,自认不是凡夫俗子,放荡形骸,潇洒不羁,到头来真正遇见大阵仗还不是呆若木鸡,束手无策,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难道还是旷古绝今的大英雄吗?”
赵襄自怨自艾,兀自惶惶,一时神游物外良久,突觉酷热难当,猛地缓神,抬头一看,看得是目瞪口呆,原来赵二叔与归云内劲透支,又互不能示弱认输,无计之际,竟动用了护体真元,填补内劲空白逊处,双双拉锯进犯,两股阳刚正气激撞一起,自是非同小可,待气劲升华为雾,郁满酒肆时,更是如走了水般炙热火炎,赵襄大急:“看这事态,当真是要同归于尽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顾不得归云和赵二叔两股刚力蚀烤而获的体肤之痛,一连将如何是好,叨念了七八遍,大急之下,竭尽全力大喊:“大和尚,赵二叔,快住手吧,再厮拼下去你们两个怕是一个也活不了了!”
归云只一手输送真元潜力,气劲涌动速度稍缓了些,此时又正值前劲不足,后力未至的当口,左右耳鼓更无玄力遮护,将赵襄呼喊听得清晰无余,真如当头棒喝般,一颗沉醉如何取胜武局心思顿醒,立马便将局势危急看得清清楚楚,更无遗处,想道:“这位小檀越与大施主比,真算得上颇具宅心的了,若无他一声棒喝,和尚必会与大施主拼得两败俱伤,大坏元气。那时旧怨未解,倒添新仇,倒更是不妙了,我佛法力无边更是不肯轻取一草一木,蚍蜉虫豸性命,和尚我本事没有几分,竟,竟起了置这位萍水邂逅的大施主于死地的念头,可真是罪过滔天,不可原宥了,幸好此时惨祸尚未酿成,还有几分补救的机会,唉,和尚啊和尚,现在就是我佛即令你下阿鼻地狱,你也不会有怨言不满了吧!”
心下想定,凭着佛家肚肠,满腹仁慈,竟将未传输到掌颠真力生生拽住,脚步大动,满弧铁胎弓般身子一收,弓度立怯,赵二叔早红了眼,不仅忘却是为白掌柜、店小二报仇出气而与归云一战,更连自己姓赵是与凌云寺和尚归云大战不休也一并忘了,心中仅存执念便是斗过眼前不知姓名,肥头大耳的大和尚,逢着这种稍纵即逝的取胜良机,更不肯轻易放过,怪啸一声,拳点一晃,向归云飞扑过去。归云退步尚缓,见赵二叔双拳犹如山洪般层层奔腾而来,饶是有十数年上乘武功底子,也着实吃惊不浅,难以应变。
赵襄眼见双方罢斗,均是无伤无碍,心中一阵暗喜,更有一股未给襄阳赵家抹黑丢脸的傲气升华而起,充斥其中,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细将其把玩标榜,便见赵二叔拳势又出,心头又是一凛,只道赵二叔心中念及白掌柜、店小二横死,不肯罢休,急喝止道:“二叔住手!有什么事可慢慢说清楚,若伤了这位大和尚性命,传到江湖上倒有损我襄阳赵家威名了!”
赵二叔充耳不闻,拳尖怪力徒长,向上迸爆,转向来袭归云面门眉心,归云右掌胸前平直画圆为屏,左手撩起,黄金法杖倒拔而上,以杖尾冲击赵二叔胸腹“檀中”隘穴,赵二叔拳力不减,一击归云周身,不近方寸,便被一股无形强劲硬硬抗衡而止,心下稍惊,未及多想,更运大力,拳掌一震“嗤嗤”有声,生生将归云护体数重正气打的烟消云散,归云喉头一甜,暗叫不好,左手劲力猛追,杖尾准心凹入赵二叔“檀中”穴位,赵二叔穴位受到厉制害封,尚未提用的真元便不能运出,只能在“气海”“檀中”一线漫无目的游移挪动,上身猛的乏力,只觉双拳脖颈均成了身外之物,双脚一歪,已然倒地。
赵襄见了这鹘起兔落,杀机隐隐的一幕,早是满脑空白,呆立如鹅,又见赵二叔突的瘫倒在地,不觉大惊大怒,只道归云危难之际,为了图存自保,下了杀手,黛眉一竖,满面杀气,向归云恶声喝问道:“大和尚,我二叔是个耿直汉子,向来只认死理,又倔又强,就连我家最犟的大黄牛也要让他几分,你为何要伤他性命?小子我现在要取和尚你的性命,为我二叔报仇可是易如反掌的事,你不怕吗?”
归云喉头鲜血涌出,在嘴角边长流不止,更不知赵襄手无缚鸡之力,只道赵襄句句字字属言甚实,心下又惭愧对赵二叔下手稍重,只有强自和颜悦色,歉声赔礼解释道:“小檀越误会贫僧了,令贤叔并未身死,只是被贫僧用棍杖点穴法,点了穴道,封闭内力,暂时瘫软在地晕厥过去罢了。不过贫僧也着实该死,不是小檀越当头棒喝,贫僧几乎要与贤叔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唉,当真是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这酒店中旧人尸身未被葬埋,险些又添杀戮之祸,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归云与赵二叔恶斗之间,三人尚未留意,此时黜斗止戈,均察觉到酒肆中八具死尸,尸臭愈浓,久不归葬,必会引些蛇蛛虫类前来腐食。归云旁若无人,对着尸首一一躬身细念经文超度。
赵襄听说赵二叔并未身死,心头没由来的一喜,也顾不得归云在一旁喃喃自语些什么古怪梵音经文,跑到赵二叔身边,向下一蹲,推赵二叔道:“二叔,二叔,醒醒。”仍见赵二叔双眸紧闭,不吭一声,心下甚不高兴,只道归云所言有诈,不尽其实,秀目一转,抬头向归云没好气诘问道:“大和尚,我二叔怎么推也推不醒?是不是你在你那法杖上施加了什么妖法,打晕了我二叔,又废了我二叔的武功,让他痛苦的醒转不来?”
归云一愣,梵音一戛,合十向赵襄说道:“小檀越,人被点穴自然要用解穴之法方能解开,推又怎能管用,阿弥陀佛,贫僧罪孽已深,怎敢废去令叔武功?那岂不是贫僧自己给自添孽障,终生修不成正果,反而要下那阿鼻地狱受苦受难了?”
赵襄双颊一红,自知自己不谙武学,言语漏洞百出,但又不肯示弱,向归云强道:“大和尚,你这穴位封的太死了,小子我可解不开,你快解了我二叔穴位,让他少受些苦,否则你必会下十八层地狱,过刀山,淌火海,不得轮回!”
归云毕竟是礼佛修身之人,听了赵襄言语又惊又怕,连称“罪过”,不暇思量赵襄武功高低深浅,只认自己出招下手果真重了些,快踱至赵二叔身边,粗指倏落,神似飞梭,内功潜力在赵二叔“檀中”轻轻一触便通,隔不稍时,赵二叔滞与“气海”“檀中”一线真元便在其体内,连点成线,幻线为面,再过的稍时,赵二叔大目微张,悠悠醒将过来。
赵襄见赵二叔醒来,方知归云言语不假,更是丝毫没有欺骗自己之意,只对其乍的有了几分好感,转头对归云感激一笑,回首半扶赵二叔关切道:“二叔,你醒了?可要不要紧?”
赵二叔见赵襄对自己如此关护,虽气微势弱,乏力少劲,但还是对他强自挤出一丝微笑,微声说道:“二公子……我…我…没事了…叫二公子如此记挂…老头子…可…可……是受宠若惊…的很啊…”
归云见赵二叔醒来,也是憨憨傻笑,对赵二叔惭愧赔礼道:“大施主,刚才可真是对不住的很,贫僧顾了一念之恶,险些与大施主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若不是这位小檀越危急关头,一声当头棒喝,唉,只怕,只怕我二人此时,已是气息奄奄,命不得保了。”
赵二叔虽是刚刚醒转,但稍一回忆也知归云手下留情,处处避让,当真是慈悲为怀,宽仁的很了,又听他将化解他两人内力纷争死局的功劳悉数归功赵襄,心中更是大为感激,口中客套谦逊道:“大师哪里的话,分明就是在下不知好歹,冲撞了大师,更望大师海涵。”
归云合十念佛还礼躬谦,赵二叔虽对归云甚是感激,但仍自狐疑凌云寺为何会在远离本寺千里外与旁门大战火拼,而又牵连到在襄阳开酒肆白掌柜与店小二,待气息顺了一顺,开口向归云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大师可否告知?”
归云城府甚浅,点头应道:“施主尽可说来,若是贫僧所知,必不会对施主檀越有半分隐瞒。”
赵二叔内力微微一岔,不觉咳了几声,身子稍立了立,接道:“久闻贵寺远离中原,开辟川中,添灯礼佛,更有独到精绝的上乘高深武功《三船经》,此次何故涉足红尘,不远路途,只为与人鏖斗厮杀?莫不是贵寺也有制霸武林,号令天下的野心?”
归云长久叹息,细眼如凝,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