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受宠若惊推脱道:“大师,这如何使得,这‘九转易玄珠’甚是名贵,贵寺百年也只炼得百颗,小子何德何能,能有服食这神奇丹药的资格,小子看还是罢了吧。我赵襄草命一条,死了也是无足轻重,与大师手中瓷瓶中的灵丹妙药相比,真是一钱不值了。大师心怀慈悲,小子和我二叔必永铭于心,感激不尽,大师还请,还请将这瓷瓶收回留以自用吧。”
归云心中不禁感动,想道:“小檀越若是我空门中人,日日受我佛甘霖洗礼,想来禅训佛法定会让我归云望尘莫及,不可捉摸。唉,现下世事虚浮,世人更是追金求银,唯慕荣利,像这位姓赵的小檀越一般,佛心善面,表里如一一般的人物,大概不是绝无仅有,也是遗世独立了的吧。这类无双的静修清高之士,纵是未救我归云性命,他的性命危在旦夕,难道我就不该竭尽全力救他一救吗?就算要和尚我舍己为人,以己之命来换这位檀越之命,那也应该是不皱眉头,不在话下的事!”归云心之所想,不觉毫无遮拦,尽写脸上,他满目肃然,正色决绝道:“小檀越不必这般与贫僧俗套了,小檀越有这样一副宽仁济世的心肠,贫僧纵是用自己之命,也必要换得小檀越性命平安无碍。”
赵二叔久居红尘染缸,事事精明,绝不肯做折本的生意,听赵襄没头脑的婉拒归云为其健骨强身,医病疗毒的好意,只怕无意之间真坏了大事。又何况“九转易玄珠”灵药的名头在江湖中更是被众人传说的神乎其神,玄乎其玄。赵二叔早想一睹其灵药功效,当下为归云帮腔道:“二公子,你若不用这神奇丹药,待寒毒再次发作之时,岂不就要身死魂陨呢?”
赵襄双眸星张截口正色道:“二叔,这世上何人没有一死,赵襄虽无项羽,关公那般气吞山河的胆气,倒也不是秦舞阳,石敬塘那样贪生怕死之辈!”
赵二叔辩驳道:“二公子此言差矣,归云大师若无将‘九转易玄珠’赐赠公子之意,也就不会费尽内劲透支,真元出位的危险为公子你封闭寒毒了,既然是大师精妙的安排,我等俗人也不会参透其中道理,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
赵二叔一面苦口婆心规劝赵襄接受归云传力赠丹医治寒毒,一面故将归云为赵襄渡气事件夸大其词,只望他不拂归云好意,接受归云灵丹相赠。这样襄阳赵家自然也就能蜀中凌云寺走得近些,那自是有利无害的。
可赵襄怎能体会其中种种微妙玄机?又兼他生来便是钟鸣鼎食,膏粱鱼肉的大家子弟,又怎会轻易接受旁人恩惠,心中道:“归云大师倔犟之劲,看来着实与赵二叔不分伯仲。今日这种境况,我赵襄若死命推拒,不肯接受大师的什么‘九转易玄珠’,不仅是不给归云大师面子,更连赵二叔的面子也一并败了,那可不大妙了。只有将那什么‘九转易玄珠’权宜受了,回家请爹爹妈妈兄长他们为大师夺回那什么经书好了,恩,爹爹常说礼尚往来,礼尚往来,我受大师一份礼,再还他一份不就得了?”
赵襄心结解开,不自禁上勾唇角,微微淡笑。赵二叔只道赵襄所想也是襄阳赵家与蜀中凌云寺交际亲善之事,望着赵襄的脸更是平添了几许赞扬之色,而归云所想所虑却少,听得赵襄肯允练功服药便不胜欢喜。当下拧开封瓶红纱,倒出一粒墨黑色的药丸,赵襄道谢接过,便要服食,突听归云喝止道:“小檀越且慢!”
赵襄与赵二叔齐向归云疑问移目,心想:“难道大师想反悔不成?”
只听归云道:“小檀越且听贫僧慢慢来说,‘九转易玄珠’这等丹药,炼制药材难寻,炼制过程更是冗长繁浩,服食方法自也不是像服食一般凡品丸药般和水整粒咽下。”
赵襄奇道:“药丸不以水为引服食,难道是要等他自己钻到我肚子里去吗?小子孤陋寡闻,还是请大师教诲好了。”
归云道:“贫僧需得先将双手十指间的穴位尽数教小檀越认熟络了,再将用功法门一并传给小檀越,待小檀越将运功法门也通晓熟悉了,贫僧方才能将服食‘九转易玄珠’的方子告诉小檀越,请小檀越勿怪。”
赵襄点了点头,说道:“小子天赋愚钝,如若大师愿耐心来教,小子感激不尽。”
赵襄记性极好,当下只听归云将十指手掌穴位名称部位念了遍余,便默熟于胸。归云为人虽是胸无城府,一览无余。但教人认穴识位,却是极为严厉苛刻。只待自己对指节诸穴位要言信语一遍,便听赵襄抢白说自己已然目无全牛,胸有成竹,虽知赵襄天资聪颖,但也兀自不信这世上有过耳不却,过目不忘的人,遂对赵襄道:“小檀越既说记住,贫僧就来考你一考。”
归云一连问了“商阳”“少商”“劳宫”“少泽”“关冲”几个要脉穴位,均被赵襄行云流水,态极从容淡定一一指出,赵襄指出穴位位置竟无一不差,无一不准,归云暗自佩服,想道:“以这位小檀越的极佳筋骨,纵然说不上是震古铄今的武学奇才,如若得名师高人指点,下个十数载寒暑的苦功,当今武林执牛耳之人便非他莫属了!”口中却道:“小檀越既已记熟,那贫僧便来教你‘菩提功’的运功修炼的法门好了。”
归云这一语未甫,突听有极细微锐器裂空之声传来,当即左手绰起黄金法杖,右手僧袍一展,鲲鹏宽翅般向前一拦一掴,顿截下四五点晶晶莹莹宝石般的寒星。
赵二叔也已警觉,霍地向门槛跨出一大步,逼涌拳力,暗护周身,四下张望,不见一物,心下惊怯相间,不禁破口喝道:“阁下缘何装神弄鬼,用暗器偷袭我家公子?若真是名宿前辈,可否肯暂挪金步,出来一见?”赵二叔言语诚恳,音色洪亮,不假内力,却仍能远远传出。以向那位身在暗处不知名的人士,稍示友好之意。
只听一声长笑,圆润轻滑,似从虚空中朗朗传出,非隐非约,非近非远,又似是从四面八方冲出向这官道山根窝里的小酒肆笼袭过来。
赵襄听了这笑声只觉头晕目眩,他迷迷糊糊向归云道:“大师,这……来的…是个什么人?怎…怎么他一笑……我…我便要晕了?”
归云听了这一声长笑,已然感觉到笑声中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外道邪气,便知来者不善,但自己练就一身凌云寺上乘功力,这邪笑萦耳对自是无伤痛痒,可赵襄却身无半分内息修为根基,被这笑声一掠之下,立刻神迷魂离,心猿意马,体内更是潮涌浪嚣,遍地苦水。
赵二叔回头看见赵襄如痴如醉,已如中了这笑声之毒,心头一怒,厉声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还望留个万儿来!”赵二叔虽元力未复,但递出言语间还是参杂上了不弱的内力。
话语稍停,山岗林莽木叶忽的大动,簌簌有声,似起了一旋大风般,在森森树木间飘流而过,呜呜作响。可天际却仍万里晴空,无风无云,安详平静的很。
又过一阵万鬼齐行的啾鸣惨号,极远的地方始才传来一人靴底踏地,信步缓行的跫音。
赵二叔在门槛边愣神良久,此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中惊惧却在一点一点幻点成面,当下粗声壮胆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若敢站到爷爷赵二眼前,爷爷便请你吃尝尝这铁拳的滋味!”正自捏着一对打拳,高声叫嚣,猛听身后归云一声断喝:“赵施主小心!”
赵二叔语音被这一喝打断,猛一回神,只觉面门数寸境地忽的寒芒一冒,不及多想,下意识向酒肆宽阔地方退去,不料那寒芒竟向生了眼一般,贴赵二叔退却方向紧紧追来。赵二叔轻功拳脚本就大开大阖,不拘小节,命悬一线之际更是将这大开大阖挥发的淋漓尽致,精髓尽出。不想酒肆面积本就狭小,又兼其中堆累八具伏尸,这一大开大阖不觉竟成了赵二叔致命累赘。
只见赵二叔倒掠如虎,一闪一定间,不觉勾倒一条榆木长凳,这乍生变故,竟使赵二叔身形一晃,步履踉跄,险些跌倒。待兀自稳身固步,那一星寒芒业已分气冲劲,向赵二叔颊骨逼近,只半念之间,便已蹿到了赵二叔额前“眉心”穴位不盈寸的极危险距地!
兔起鹘落之间,归云一人一杖已然倏起,身形似金钟般向赵二叔身前一涌,法杖斜起,一招“金刚拔柳”,将寒芒震开丈外,寒芒携着归云法杖上极重内劲,落地即碎,烟灭为灰。
如洗天色下,一人已信步行进酒肆,将手中银柄折扇摇了一摇,似笑非笑道:“难不成这酒店是黑店,行人过者想进来饮杯薄酒去乏,也不许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