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高升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安静,莫要激动。他猛吸了几口烟,咳嗽着道:“老顾家的,你看这真人都说你家有狼精,我们也不能为你一家,让全庄老少爷们被害吧。”
那道士听了何高升的话心内大定,而白英更是喜笑颜开,冲顾婆子吼道:“你个老妖妇,你祸害我们庄的日子倒头了,你滚一边去,别碍了真人的眼。哼,你惹怒了真人,真人拿照妖镜收你个赖种婆子。”
何高升又猛抽了口旱烟,笑眯眯问那道士,道:“你来我们狼坡要来捉狼精要做法事,还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是吧?”
白英屁颠屁颠地替那道士回答了。何高升瞥了她一眼,微地冷哼,将烟袋一收,摸了把鼻涕,揣着手,笑呵呵地:“真人贵宝观在何处?待真人为我们庄除掉狼精,我们可得敲锣打鼓好生谢上一番。”
“修行之人不为钱财,不为名声,功在为百姓谋福。”那道士面色微变,一甩拂尘,又道,“敢问贵里长,这狼精要不要捉?这法事到底要不要做啊?”
何高升金鸡独立在鞋子底敲了敲旱烟袋,眯着小眼睛,左手挠着鬓角,咧嘴憨笑道:“狼精害人,哪有不捉的理。捉妖精,要做法事,那也是该的。不过嘛,我们听说人家捉妖精,都是先捉了妖精再做法事,超度亡魂。贵宝观咋个跟人家不一样,我是个没见识滴,你跟我们说道说道,我们也开开眼界。”
那道人沉吟半晌,一甩拂尘,先道了声“无量天尊”,才入了正题:“这并不难。用狗血撒成一个圈,将那新生儿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让她开口承认自己是狼精……这法术甚为消耗人的精气神儿,必须补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猪狗羊三血精气才行。什么鸡鸭鹅都不行,因为只有猪狗羊的血气才能破精怪元神。”
“哦?”何高升眨了眨小眼,笑呵呵地道,“当真不能一试?做生意也要给看货才行是吧?这有货比货才知道货真货假。当然,不是我等不信真人法力无比,着实是我等小民而已,真没见过世面,还请真人给试一试,如何?真人如此神通定是有办法的嘛,难不成真是骗我等不成?”
那道士被何高升这么一激将,寻思一番,才又盘腿坐下,甩拂尘道“无量天尊”,掐指算了算道:“也罢。白施主,可否劳烦你在我所坐的周围燃上七七四十九对蜡烛,另外再配上九九八十一柱香?”
白英看了看何高升,出言问道:“真人当真不需要祭祀七七四十九天,再捉妖怪吗?”
那道士道:“今日是清明,阴气甚重,只能让狼精承认自己是狼精。还是需要祭祀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捉妖。”
白英抿了抿唇,狠狠一咬牙道:“成,只要让这老顾家滚蛋,让我做啥都成。”她说着让人去寻蜡烛和香。
很快一切准备妥当,那道士念了一番咒语后,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前方声音威严地道:“去,将那狼精附体的婴儿给我抱来。”
白英听了这话,立马领着人冲进顾家西套间。她让人按着秀儿,伸手抢夺走还在襁褓中的顾春分,吐了秀儿一口,张嘴骂道:“看你这个狐狸精还敢兴风作浪。”
顾春分本就有些惊魂未定,又被白英这么一抢夺,立马惶恐难安起来。她倒不是怕那道士晓得自己借尸还魂,而是晓得有些个骗子神棍用一些鸡鸣狗盗之术着实害人。她在八里顾时候,十六岁那年就是着了某人的道,差点没吓死自己。顾春分快速转着脑袋,寻思着她在八里顾时,见过的那些个“封建迷信”捉妖怪场景,极力搜寻破解眼下窘况。
顾婆子在白英之后也进了西套间,瞧见自家媳妇儿被人按着,立马拎起板凳就朝白英等人身上砸去,嘴里还骂僵:“你们个赖种,今个,我不活啦,跟你们拼了。”
白英已经抱着了顾春分,心想着离撵走顾家也不远了,便带着人离开了。到了外面,白英将襁褓中的顾春分递给那道士。那道士目光炯亮,学着唱戏中老旦的笑声大大“哈哈哈”三下。而后他的变戏法似的变出几张黄符,贴在顾春分的额头,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点了点,才道:“众乡邻,狼精在此。你们且听她自己承认吧。”
顾春分心里骂道,狼你奶奶个脚,这明明是骗人的嘛。在八里顾时代,顾春分可是跟着她干娘没少走街串巷,听她干娘一一为她点破那些假神汉的骗人把戏。比如这人的,用黄表遮盖着她的眼口鼻唇,等一下他好便宜行事。虽说她心中明白,只可惜她是个没嘴的,不然定让这道士死无葬身之地。
且说屋子里的秀儿和顾婆子。秀儿被人抢走了孩子,又听顾婆子,大嗓门嚎啕骂道:“你在屋里老实呆着,你加焦个啥。你生的是个狼精,是个祸害。”
秀儿立马跳了起来,一把推开拦阻她的顾婆子,还张嘴咬了一口,面色狰狞地大声道:“谁个说我小闺女是狼精托生滴?”秀儿冲破顾婆子的拦阻,先到了东套间,拎了两把柴刀出了堂屋门。
见秀儿穿着青灰色的破棉袄,头上扎着带着,一手拿了一把砍柴刀,满面怒容地出来了,众人骇然,有人心里嘀咕道“真是精怪托生滴啊,平日那面软都是装出来的”。可是他们也不想秀儿的孩子就要被人杀死了,秀儿又如此看重顾春分,怎么会不盛怒到此呢?
顾婆子跟在后面,“嗷嗷”着骂秀儿。秀儿真是恼起来了,她也不怕顾婆子的骂了,驳斥道:“娘,你也不用骂我。你被人欺负,我的孩子要被人烧死,我还跟乌龟似的钻到壳子里不出来。我要是那样子做了,我连畜生都不如了。别以为我不说话,就是个好欺负滴。泥巴人还有几分土性呢,粪坟堆还有臭味滴。平日里,我让着你们欺负,不过是看在老少爷们的面上,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你们不过火了,我也能忍能让滴。今个我不忍不让了。”
顾婆子急得跳脚骂道:“难不成你也是狐狸精托生的?你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秀儿冷冷笑道:“咋个说我的小闺女是狼精托生滴,我咋个就是狐狸精了?哪个说的,有啥凭据?”
白英听秀儿这么说,她立马跳出来骂道:“你就是个狐狸精。狐狸精生个狼精,咋弄都是妖精生妖精,那是该的。”
“白英,你个骚包,你给我等着。”秀儿甩开顾婆子的拉扯,扫视了众人一眼,红着眼眶哀戚道,“我咋个狐狸精啦?我长得好,是老天给滴,是老天赐滴。我们搬到狼坡这么多年,我先给谁家男人说过话。就连我们左右邻居,我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我咋个勾搭人啦?今个我就把话搁这了,谁要是敢在我家撒泼,动我小闺女一根汗毛,我破上没命,我也要杀了他全家。”
院子里人安静极了,何高升看了一眼怒火冲天的秀儿,又看了一眼嘟嘟囔囔、垂着脑袋的白英,他打哈哈地道:“大侄子媳妇儿啊,这纯粹是误会,你别个……”
还没等何高升把话说完,秀儿瞪着白英,咬了咬牙,对院子里人喊道:“白英,定是你个骚包干滴。你也欺人太甚了。平日里让人说摆我们家地坏话,我忍了。你们不是要赶走我们顾家吗?不是要烧死我和我闺女吗?来啊,咱们今个儿就把总账算清楚。敢做就敢站出来,别你给王八孙子似的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我今个定要和你打上一家,就算打到你家,我也要白刀子进去定叫它红刀子出来。杀了你全家,我去偿命。活着也是给你们欺负死,我就先杀了你,看你还作摆。”
白英听秀儿骂她,见有这么多老少爷们,寻思着,秀儿定是不敢将她如何的。她下巴一抬,双手卡腰,脚底下一跺一跺地往前赶着,骂道:“你个狐狸精,你才作摆哩。我就是叫你恼了,咋个滴,你不是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吗?你来啊,就是我要赶走你们老顾家。我就是要烧了你这个狐狸精的家,你勾引我家男人,你不得好死。”
“谁不得好死,咱们今个儿就看看。”秀儿举着两把砍柴刀,说着就往白英身边去了。
白英也不是个死人,见春芽娘举刀砍来了,周围连个拉的人都没有,她便唧唧哇哇地跳脚躲到那道士身后了。秀儿恼起来,也是个黏牙头子(缠着你不放的意思),她砍不过白英,直接对那道士吼道:“你给我们滚一边去,到时候血溅到你身上,别嫌我没告诉你。一边去。”
那道士见秀儿提刀砍过来时,就有些懵了,这娘们还真是个说啥就是啥的。当时他只顾抬头看那两把柴刀了,如今听到秀儿的话,先道了一声“无量天尊”,举高顾春分威胁秀儿道:“你这精怪若是再敢行凶,我定让着娃娃血溅你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