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靖跟顾春芽一样，随顾婆子睡在了东套间。秀儿赖在顾二成怀里，嘿嘿笑道：“大靖来了，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你不知道今个见到大靖时，吓了我一跳。满身全是泥巴的，小粉看见了，指不定咋个心疼法呢。”

　　顾二成低声问道：“我听咱娘说，是背着李家的人。要是他们闹起来咋办啊？”

　　秀儿点了点他胸膛，哼了一声道：“以前是不让见，现在是不让大靖吃喝。咱们弄到咱们这里，他们要是敢打上来，大哥是不怕的。唉，对了，到时候，你可别说你不去帮咱大哥。”

　　顾二成嘿嘿笑道：“只要他们李家人敢来，咱们定让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就算我不敢，不是还有媳妇儿你吗？”

　　秀儿使劲拧了顾二成一把，夜慢慢冷寂下来。顾春分觉得李家人，真是奇怪，之前一直霸占着大靖，咋个就让他在街上胡跑呢？

　　第二天一大早，顾二成起床去地里看玉米，秀儿正给顾春分换尿布，良材家的就来了。她一进屋就将们窗关上，低声跟秀儿说了起来：“之前李家一直不放人，咋个突然就不管了呢？我和你大哥担心李家出什么幺蛾子，欺负咱们。你也晓得五学舅兄在衙门里当差，真是闹僵起来，咱们不怕吃亏，可孩子终究是个受罪……我寻思着，昨个咱们回来得晚，没多少人家知道大靖在咱们这里。差不离，也就有财家的吧？咱们好生跟她说说，想必她应该不会乱说。再说她家孩子接生，还要寻上我呢，定是不会乱说。就是怕那白英赖种媳子，听风就是雨的，忙巴巴地到八李湾胡说一番就……我和你大哥寻思一番，还是把大靖藏起来的好。就去后刘观，我妹子作的孽，我娘和大哥一定不会看着不管的。咱们别大张旗鼓地去，你带着孩子去，就说去看咱娘，随便给两个侄女添箱……”

　　秀儿毫不迟疑地道：“中，就这样弄。”

　　良材家的抱起顾春分笑道：“你趁这个机会，带着小闺女去太昊陵的庙里，让老姑奶奶给小闺女开开光。”

　　顾春分立马打了寒颤，“嗷嗷”哭丧起来，她才不要去庙里，才不要去开光呢。神婆开了光，这辈子都别想摆脱神婆的身份了。顾春分“嗷嗷”哭了起来，她还没反抗就沦落为神婆了，她不要啊。

　　良材家的见顾春分哭丧，寻思一番，叹气道：“这小闺女身子弱，还是等等吧。别到时候受不了踩体位的痛，有个好歹就不好了。到了后刘观，你还是先问问咱娘的意思。她觉得中，能给小闺女开光，还是早些的好。有个神灵护体，总比一个凡人好的多。”

　　好个鸟！顾春分心里大怒，她八里顾时代就是很小就开了光的，可是呢？生病一样，灾难一样来，甚至灾祸比一般人更恐怖。她才不要呢，她不要开光，不要被所谓的神灵护体，她只想做个平凡人。

　　秀儿对这些自然不懂，听良材家的这么说，好似开光对顾春分不好，她立马附和道：“就是。她不足月，清明又被吓了那么一遭，身子一直弱。唉，啥事儿别赶早别赶晚，正好就好了。到时候，我问问咱娘，看看她咋个说，见机行事好了。”心里却是不大乐意的。

　　两人将将歇了这个话题。顾春芽和李大靖爬起来了，忙不迭跑来闹腾。秀儿对两个孩子说了去后刘观的事情，顾春芽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而李大靖却是淡淡的。他趴在顾春分身边，仰头问秀儿道：“舅娘娘，妹妹去吗？”

　　秀儿与良材家的对看一眼，笑道：“妹妹也去。大靖喜欢妹妹？”

　　李大靖咬着大拇指，寻思一番，才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妹妹，身上不臭。”

　　顾春分对他这个理由，表示还能接受，这说明她是个干净的小妞啊。倒是良材家的叹口气，低声解释道：“大靖将将出生的时候，小粉不是闹雪崩，身体亏得很，没法带大靖。就给大靖奶奶带，弄得大靖身上一身尿骚味。这不她那些叔伯婶娘们，都说大靖是臭的。大靖乳名叫臭臭。因为这个小粉以前没少和李家闹，虽说是小事儿，可不是伤了心嘛。”

　　秀儿听了这话，摸了摸大靖的脑袋，低声道：“以前只是觉得小粉日子过得闲散，谁曾想到也有这样的事儿呢。别想那些过去的了，以后咱们和那李家都没关系了。连大靖也和他们没点儿关系了。”

　　良材家的只是苦笑一下没接话，反而嘱咐道：“你等下跟你婆子说一声。这么突然走了，让人说嘴不好。我寻思着你婆子也是个明白人。”

　　秀儿忙道：“嫂子，你放心。你看我娘逃荒的时候，都没丢下我，咋个也不会把大靖的事儿说出去的。”

　　良材家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怕她多想，你看不是快忙了吗？”

　　秀儿忙摆手道：“不会的。我们家不是还劳你们帮衬着吗？等下我跟我娘说，是大福送我们吧？”

　　良材家的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嘱咐大靖听话，便回南边了。

　　早饭的时候，顾家人关着灶屋门，秀儿边吃边将良材家的话跟顾婆子和顾二成说了。顾二成看了秀儿一眼，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总不能住在人家那里一辈子，是吧？”

　　顾婆子嚼馍，将稀饭碗里的豆子拨给大靖，低声道：“大不了，咱们搬家，去后刘观住。”

　　顾二成和秀儿一愣，停了半晌筷子，才又继续夹菜。秀儿道：“看看再说，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咱们就带着大靖他们回开封老家去。又不是没逃过荒，反正让大靖搁李家受罪，我心里不想。”

　　顾春分已经能自个抓勺子了，她搅着秀儿的稀饭，抬头看了大靖一眼。李大靖不知道在寻思啥子事儿，感受到顾春分的目光，抬头冲她笑了笑。他眼睛一眯，笑得甚为可爱。

　　顾二成见李大靖对顾春分笑，伸手揉了揉他脑袋，低声对秀儿道：“这小子对咱家闺女，有点意思啊？”

　　秀儿嘴角微微弯，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顾婆子哄着大靖吃豆子喝稀饭，只当没看见媳妇儿和儿子的互动，低声道：“秀儿的身体不好，去了后刘观，让你干娘给看看。咱家还指望你开枝散叶呢。”

　　她这话一出，顾二成和秀儿闹了个大红脸。顾春芽看了这个一眼，又看了那个一眼，嘿嘿笑道：“我长大了娶大平。”

　　三大人被他这话骇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大就有了这心思。秀儿低声喝斥他道：“跟谁家学的？”

　　顾春芽咕噜咕噜喝罢稀饭，笑嘻嘻地道：“玩当花客（过家家），我就和大平一边的。”

　　三大人这才松下心来。顾春分却摆出一副静观其成的心态来，她睨了顾春芽一眼。她可没忘记，顾春芽如何将柳大平夸成一朵花，将她贬成羊屎蛋子的。不然她的乳名也不会是羊屎蛋子。现在周围的人，见到她就叫“羊屎蛋子”，比如她拉了，有人会说“羊屎蛋子拉了，要换尿布”，比如她哭了，有人会说“羊屎蛋子哭了”……诸多的比如，让她由激动变成了习以为常，但是她晓得长大之后，那些大人们定会拿这来取笑她的。

　　何大福来的时候，顾家已经吃好早饭，顾婆子忙着涮锅，秀儿忙着收拾添箱礼和见面礼。上车的时候，顾二成摸了摸后脑勺，跟顾婆子打了声招呼也坐牛车，要和众人一起去后刘观了。顾婆子“哼”了一声，哪里不晓得儿子的心思，她扫好院子，出来喊道：“羊要生了，你走了，到时候谁倒腾？”

　　顾二成吭哧了半晌，看着激动不已的顾春芽和面色淡淡的李大靖，又看了秀儿几眼，才道：“那羊生了崽子，我抱着羊娃子去给后刘观送回礼。”

　　秀儿掩嘴浅笑，顾婆子骂他道：“哪有添箱送羊娃子的？”

　　顾二成低声道：“咱就说是开封的习俗，人家也不晓得嘛。”

　　顾婆子瞪了他一眼，寻思着也对。她心里打定主意，面上却还是不好看，嘴上骂顾二成道：“就知道偷懒，还不上地看看咱家苞谷去，别叫人给偷了。这时候不看紧点儿，到时候叫你哭。”

　　顾二成“嗯”了一声，跟秀儿说了几句话，嘱咐她好生吃饭，莫要想家之类的。可是听在顾春分耳朵里，这是在嘱咐他自己才对。

　　何大福赶着牛车，载着众人上了东大街，往北拐。秀儿问他道：“你咋走这个路？”

　　何大福低声道：“那条路要走八李湾，怕遇到李家人。咱走这条路，绕远点儿没事儿。”

　　秀儿寻思一番，觉得也对。

　　他们刚刚出了庄子，何二福便气喘吁吁地追来道：“哥，花娘，等等我，我也去。”

　　何大福“吁”了一声，勒住牛车，等了何二福半晌。待他赶上来，秀儿问道：“二福，你娘让你去的？”

　　何二福弯腰，扶着膝盖，喘了好半天气，才道：“没。我偷跑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