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想到花厅中坐着的苏绾,风羽的心又揪紧了,他看看时辰不早又似要下雨,决定还是想办法把她送回胤王府去。
花厅里,苏绾依然坐得笔直,眼神穿过门廊落在庭院外的一颗芭蕉上,似看非看,眼神迷离,像在想着什么。
“绾绾,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苏绾回神,往了眼面前长身玉立的风羽,勾了勾唇角,“风羽大哥答应带我同去雍州了吗?”
风羽摇头。
“那我便继续在此等着,”苏绾将鬓发撩至耳后,偏了头打量风羽的神情,“若风羽大哥觉得疲累,只管去休息,不用管我。”
风羽无奈苦笑,眼角的那颗青痣也微微透出苦意,“绾绾莫再为难我了,快回王府去吧,一会下雨就难走了。”
“没关系,我本就不打算走。”
风羽板起脸怒道:“不打算走?你堂堂胤王妃,在我侯府一坐便是一下午,到晚上了都不回去,传出去还成何体统?你的名声何在?”
“绾绾不在乎这些。”
风羽差点抓狂,“你不要这名节,我也不能带你同去!”
“风雨大哥,我做不到,”苏绾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睁睁看着云一人在雍州生死未卜,我却端坐在王府中,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苏绾悲戚的脸上坚定无比的神情,让风羽震在原地,他怔怔望着苏绾,第一次发现认识那么久原来他一点都不了解苏绾,这个娇弱的单纯的女子,有着让他怦然心动的气质与韵味,而现在她的一切都只为了云。
想到此,风羽叹了口气,用力将苏绾拉起来,“你先回府安排下,三日后再来找我。”
苏绾眼睛一亮,“风羽大哥肯带我去了?”
风羽俊眉蹙起,微微弯腰直视苏绾,“赶路辛苦,请王妃做好准备。”
“好,我这就回府。”
苏绾兴高采烈地回府,老管家望着她的背影直摇头,“侯爷,您真要带胤王妃一同去吗?”
风羽回答得颇为无奈:“她这性子极为执拗,若我不答应,说不定她就会一个人偷偷跑去,还不如让她在我眼皮底下,我也好看着她。”
老管家也叹气,“辛苦侯爷了。”
“雍州那里有消息吗?”风羽一敛神色,肃然地往书房去。
老管家也神情严肃,“五爷和朗齐在济州,雍州大营的旧部也已整装完毕,只等侯爷示下。”
进了书房,风羽思索良久,写了一封信交给管家,“差人将这信送去铭剑山庄,让他们五日后在济州与我碰面。”
管家领命出去,风羽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梁上便跳下一名黑衣人,恭敬地跪在风羽面前。
“胤王出事那天,是谁在他身边护着?”
黑衣人哑声道:“正是在下胞弟。”
风羽沉思道:“如今怕是连他亦遭遇不测了,你带上几个身手了得的,跟我一同去济州,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保护胤王妃,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护住胤王妃。”
“属下遵命。”
风羽手一挥,黑衣人窜出窗外,他站在窗口,望向漆黑天幕,山雨欲来风满楼,猎猎夜风将他衣袖吹的鼓起,雷声隆隆由远及近,过了一会瓢泼大雨便倾洒下来,轰鸣的雨声盖过了一切声响,风羽悲叹一声,这一场迟来的甘霖,足足迟了一个月。风羽与苏绾在三天后启程,为了行路方便,苏绾做了青衣小厮打扮,跟随在风羽身后。
风羽照顾苏绾本想乘马车,被苏绾拒绝了,她牵着她的那匹小红马出现在风羽面前,让风羽也不得不叹服。
从京城到雍州,快马加鞭只需三日,可苏绾跟在风羽身后却觉得这路不是往雍州去,风羽也不多做解释,只说先走济州取道雍州,济州地处雍州东面,城外有条洛河,联通着雍州和济州,云掉落的那段正在雍州境内,若云顺着水流而下,兴许会在济州出现,苏绾不得不佩服风羽心思缜密,考虑的确实比她周到。
一路上,风羽一行人风餐露宿,辛苦和不便显而易见,让风羽意外的是,苏绾居然没有一声抱怨,只一路默默跟随着他的步伐。
抵达济州的时候正是傍晚,风羽跟接头的人碰了面,带着苏绾进了城郊的一个农舍。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农舍,三进的院落,院外便是一畦畦的农田,因为干旱田中早已一片荒芜。
苏绾随风羽进到最后的院子,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风羽带头进了厢房,屋内昏暗的光线让苏绾眼睛一黑,待慢慢适应了才清屋内景物。
屋内最靠东是一张宽阔的大床,床上帷幔重重,看不清床上躺的人,只是床边守着的人却是她熟悉的,不由惊道:“五弟!”
云贤转头见到苏绾,有些吃惊,他起身走向风羽,“四嫂怎么来了,怎么回事?”
风羽无奈地笑笑,“这个晚些再跟你解释,眼下情况怎么样?”
云贤看向床内躺着的人,眼中露出浓浓悲戚:“大夫说,四哥伤的很重,还处于危险状态,若是明天他再不醒来,便凶多吉少了。”
苏绾泪水瞬间决堤,一下子捂住了嘴害怕自己叫出声,云没死,他果然还活着!
苏绾扑到床边,颤抖着手撑住自己看向床上的人,是云没错,只是那张脸泛着潮红又干又瘦,哪里还有昔日的翩翩神采。
她抖着手摸向他的脸颊,触手烫热,竟是在发着高烧,苏绾直起身问云贤:“他可有吃药,烧的这么厉害,怎么不帮他退烧?”
云贤有些委屈,“四嫂,不是我不帮他退烧,四哥被救之后一直牙关紧咬,什么汤药都灌不下去,可愁死我了。”
苏绾卷起袖子,“五弟照顾殿下辛苦了,快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云贤跟风羽对视一眼,风羽点点头,便带着云贤出了屋子。
苏绾将窗子打开,让斜阳透进来,日光下云的轮廓愈加分明,瘦的两颊都凹了进去,苏绾心疼不已,去水盆绞了布巾给他擦脸,冰凉的水珠滴在云热烫的脸上,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苏绾欣喜不已,原来云不是完全昏迷,他还有知觉,苏绾索性为他除了被子,想用凉水为他擦擦身,方一撩开衣襟,她便被云胸前的纱布惊呆了,又宽又厚的纱布绕了一层又一层,右胸处还隐隐透着血迹。
苏绾的泪一滴滴落在手中的布巾上,她小心的避开他的伤,为他擦拭着身体,原本健硕的身躯,如今削瘦不已。
“王妃,您怎么来了?”
熟悉的声音,苏绾回头,到门口站着的人,一挑眉,“朗齐,原来你没事。”
朗齐将手中一只冒着热气的粗瓷青边碗,放在桌上,朝着苏绾噗通一声跪下,“属下照顾殿下不周,还请王妃责罚。”
苏绾叹了口气将朗齐扶起,又回身端过那碗汤药,“殿下已经这样了,还责罚你做什么,快想想办法如何让殿下喝下汤药。”
朗齐红着眼摇摇头,“之前我想过许多法子想让殿下喝药,可都没什么效果,喝不到两口便喂不进去了,大夫又说绝对不能移动殿下,所以我实在是没辙了。”
苏绾替云盖好衣襟,仔细吹凉了碗中汤药,想用汤勺喂云,无奈云嘴唇紧闭,汤药都从唇角流了出来。
苏绾心痛的无以复加,上前轻轻抱住云,轻轻在他耳边说:“殿下,绾绾来了,你听得到吗?睁开眼看看我吧,求你一定要醒过来,求求你了。”
苏绾泣不成声,悲伤的情景令朗齐不忍直视,他长长叹了口气,捂着眼悄悄地出了屋子。
苏绾埋在云颈间,紧紧握着他的手,“殿下,你要是能醒过来,绾绾便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这个秘密绾绾只告诉你一个人,所以求你醒过来吧。”
她支起身,看了看床头的药碗,端过来喝了一口,再含住云的双唇,一点点哺到云嘴里,苏绾听到云喉咙轻响,知道药都被咽了下去,喜出望外,忙一口口将汤药哺给云,戴一碗药喂完,她也累出了一身汗,额际的发丝都被汗水**了。
云的呼吸粗重又急促,苏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许是药效发作了,云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苏绾只能一遍遍为他擦身,她连朗齐送来的晚饭也不想吃,只是目不转睛的守着云,生怕漏了一分一毫。
午夜时分又下起了暴雨,震耳欲聋的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声响,苏绾趴在床边,耳边是云逐渐平缓的呼吸声,那声音听在苏绾耳中犹如天籁。
药效的作用下,云的脸也没初时那般潮红,他似是恢复了意识一般,睡着时偶尔还会动一动手指,这些都让苏绾雀跃。
到了后半夜,连日的赶路加疲累终于打倒了苏绾,她趴在床边睡着了,睡中还梦到云带着她去骑马。
苏绾是被自己的手臂麻醒的,枕了一晚上手臂,到清晨手臂已经麻得失去了直觉,只一瞬便痛得恨不得砍了这条手臂。
她顾不得自己发麻的手臂,只看着枕上的云,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平常颜色,只是现在苍白无比,苏绾探了探他的额头,似乎烧的不厉害了,她紧握住云的手,喜极而泣:“殿下,你听到我的话了吗?那便醒过来吧,醒过来好不好?”
早起的云贤和风羽正推门进来查看情况,听到苏绾的话,风羽心中一紧,云贤上前两步到床边,看到云不再潮红的脸也是欣喜不已,“四嫂,四哥把药吃下去了吗?”
苏绾点头,“殿下昨晚喝下了一碗药,烧退了很多,意识好像也清醒不少了。”
云贤忙走到门外吼了一嗓子:“去,快去把陆大夫请来。”
待他走回床边,便见苏绾皱着眉看他,“不是说殿下掉入河堤吗?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而且伤得这么重?”
云贤与风羽对视一眼,见风羽向他点头,便对苏绾说:“四嫂,四哥其实不是掉下河堤,他是受了箭伤。”
“箭伤?是谁要害他?”
云贤迟疑了,“四嫂,我不能告诉你是谁,只能说他们想要置四哥于死地,所以我们才暂时躲在这个农庄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