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颓丧地坐在床沿,望着床上形态各异的发簪发呆,才刚刚想起的线索,又这么断了太可惜,不如过两日再去趟相府,去问问娘可曾见过那发簪。
隔两日后苏绾寻了个由头又去了趟相府,在出云阁里找了很久也未见那支发簪,跟大夫人闲聊了半天,大夫人也说未见过有那样一支簪子,苏绾顿时有些丧气,自己好不容易想起些事,却虚无得像不曾发生过一样,毫无头绪只能作罢。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亦是七公主云葭的生日,这天云葭一早便召苏绾进宫陪她,云葭的母妃是当年艳冠天下的如妃,生下七公主后便仙逝了,七公主由当时的清嫔抚养,待公主成年后,皇帝又将当年如妃的寝宫赐给了她。
苏绾不是第一次踏进妙元宫,却感觉今天有些不同,一反往日的热闹,宫里有些安静得过分,内侍们全守在殿外,见苏绾到了,便有一人向她行了礼,带她往殿内走去。
穿过幽暗的大殿,来到庭院里,一株挺拔的梧桐伫立其中,亭亭华盖枝繁叶茂,云葭也不惧炎热,就这么站在梧桐树下,眯着眼仰起头,金色阳光自叶片间洒下,落在她的周身,像撒了一把金粉,闪耀华贵。
苏绾站在廊下望着她,这个皇室中最小的七公主,这个享尽万千宠爱的七公主,此刻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却是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落寞。
苏绾不出声,云葭却似感应到她一般,转头看向她,翩然一笑,“四嫂,你来了。”
苏绾笑着走近她,“今日你生辰,怎么穿着这般素淡?”
云葭垂眸望了眼身上白衣白裙,淡淡道:“今日也是我母妃的忌日。”
苏绾脚步顿住,笑意也凝在脸上,嗫嚅道:“我并不知晓………………………………公主恕罪。”
云葭毫不在意,上前勾住苏绾的手,将她拉至树荫下,“这棵树是我母妃过世那年栽下的,在我心目中就像母妃一般,在这一方世界守护着我,方才我在同她说话,告诉她最疼我的四哥,有了最疼他的四嫂,告诉她四嫂对我很好,像我的亲姐姐一般。”
云葭的笑脸单纯无暇,侧着头看苏绾的表情俏丽迷蒙,苏绾心头一软,将她轻拢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苏绾的背后出了一层热汗,却始终一动不动地让云葭靠着。过了许久,云葭才似反应过来,拉过苏绾一直垂着的右手,“四嫂可是给我带礼物来了?”
苏绾将一个食盒递给她,羞赧道:“我想着公主在宫里应该什么都不缺,也想不出能送什么,就去德盛坊买了几样新鲜的点心,权当是贺礼了,公主不要嫌弃我的贺礼寒酸。”
云葭笑的嘴都合不拢,将那个精致的食盒抱在怀里,“不嫌弃,不嫌弃,我最近在宫里憋坏了,四哥和五哥去了雍州,没人能陪我聊天,也不知道京里出了什么新鲜物件,真是无聊透顶了,我早听说过德盛坊的名号,只是还没去过。”
云葭迫不及待地将食盒打开,拈起一颗蜜糖薄荷双梅放到嘴里,轻轻咀嚼,享受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四嫂,真好吃。”
苏绾同她一起进了屋,宫女递上了茶盏,苏绾吹凉了递给云葭,“慢慢吃,还有很多,吃完了若是喜欢我再去买。”
云葭吃的开怀,很快便将食盒的点心一扫而空,拍拍手上的碎屑道:“这德盛坊果然名不虚传,下次我们一起去。”
苏绾答应了,又跟她说了会话,便一同去清妃娘娘处用午膳,虹姑姑亲自下厨给云葭下了碗鸡汤银丝面,四人正吃着面,便见到清妃宫里的一个内侍悄悄进来,与虹姑姑耳语几句便又退下。
“阿虹,什么事?”
虹姑姑上前恭敬地对清妃说:“娘娘,前头传来消息,说今日早朝时,皇上下旨立了睿王为太子。”
三人皆是一愣,云葭冷哼一声道:“皇后总算遂了心愿,只不知大哥当这个太子合不合格。”
“云葭,”清妃止住她的话,“睿王如今已是太子,由不得你胡言乱语,太子既定,这朝中也算能安定下来了。”
苏绾轻咬着下唇不说话,父亲支持的萧王没有坐上太子宝座,不知他会着急成什么样,她蓦然记起父亲曾说,要云为他所有,支持萧王,如今父亲失利,而云支持的正是睿王,不知道他会不会将罪责加到云头上。
“绾绾,在想什么呢?面要凉了,”清妃低柔的嗓音让苏绾回神,她歉然一笑,沉默着将面条吃完,便向清妃和云葭行了礼回府。
刚坐定,清漓便来找她,望着她良久叹了口气,“姐姐该知道皇上今日封了太子吧。”
苏绾点头,“我刚从宫里回来,已经听说了。”
“不知道相爷府会乱成什么样,”清漓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可是爹爹有话交代?”
清漓摇头,“我也是听府里的丫鬟们说起才知道的,还未来得及回相府,相爷现在肯定乱成一团,来不及顾及你吧。”
苏绾苦笑,“也是,爹爹恐怕从未将我这个女儿摆在心里,我只在意他会如何对待殿下,毕竟殿下支持的是睿王而不是萧王。”
清漓沉思,“恐怕相爷此刻也未必有空来考虑殿下,不论是谁当上太子,相爷总是一国之相,那些该他操心忙碌的事一样也不会少。”
清漓说的在理,苏绾心里却总也平息不下来,“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六神无主,也不知殿下知道后会如何。”
清漓扑哧一笑,“姐姐担心王爷姐夫了吗?不若写封信给姐夫,快马加鞭最多三日姐夫便能收到了。”
苏绾被清漓道破心事,脸上发烫,抿着唇嗔道:“还写什么信,左右不过剩半个月便能回来了。”
清漓的话虽是取笑,苏绾却上了心,想着是不是应该写封家书给云,让他不必担心府中,正犹豫间,三天后却是传来惊人的消息,胤王云在赈灾时,滑下松垮的江堤,至今尚未找到。
苏绾急的差点晕过去,多亏郁嫂和清漓在场,一人一边扶住了她,碧痕端来凝神的清茶,苏绾抿了一口压下心头滔天的惊吓,总算缓过了心神。
看看天色尚早,苏绾起身换了身紫色纱衣,吩咐郁嫂备马车。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苏绾一整衣领,肃然道:“雅安侯府。”
马车在长街上寞寞行走,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闷热的似要把人烘熟了,苏绾坐在马车里,听车窗外的行人谈论着皇上新立的太子,猜测着晚上会不会下雨,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情,一派繁荣祥和。
可她却似坠入了无底冰窟,浑身冷的直打颤,世人只知濯安国国泰民安,却不知在那西南一隅,那么多人在受苦,她的云更是生死未卜,苏绾紧紧抓着前襟,深深的吸气,是的,那是她的云。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敢直面自己的感情,她喜欢云,她爱上了云,所以在听到那悚人的消息时,心口才会痛得那么厉害,她不信他会出事,更不信那个清冷如冰泉的人才刚绽放了一丝暖意,便会这般戛然而止,她不信,她必须亲眼见到他。
雅安侯府朱门紧闭,苏绾让碧痕上前叫门,管家听说是胤王妃,忙将她让进花厅奉茶,却是婉转地告诉她,雅安侯回了金大学士府上探望母亲,不知道何时会回来。
苏绾面色沉寂下来,望着窗外越发阴沉的天色说:“无妨,我便在这里等雅安侯回来。”
管家也不多说什么,忙差人去金府报信,一边找人好生伺候着这位王妃。
待风羽急匆匆赶回侯府,苏绾面前的那杯茶已经凉透了。
见风羽站在她面前,苏绾单刀直入地问:“风羽大哥可知胤王出了事?”
风羽面色一沉,点头道:“皇上今日在朝上并未提起此事,你为何会知晓?”
“事关胤王生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苏绾抬头直直望向风羽眼中,“我今日来便是想问风羽大哥,可有何打算?”
风羽见她一脸肃然,眉头亦皱了起来,“此事颇为蹊跷,我打算亲自往雍州去一趟,胤王到底如何,总要亲眼见到才安心。”
苏绾起身向他盈盈一拜,“我只有一个请求:带我一起去。”
风羽立刻拒绝:“那不行,王妃只管在府中等着,风羽定然将胤王平安带回。”
苏绾抬头,眼中水气蔓延,“风羽大哥亦知事有蹊跷,我焉能不晓?只是胤王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安坐在王府中等消息?我既已嫁他为妻,定当生死相随,我不信他会出事,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
风羽听了直摇头,“不管王妃说什么,风羽都不会答应,王妃还是请回吧。”
苏绾心中酸楚,垂着头直掉泪,拉着风羽的衣袖一步也不愿挪开,“风羽大哥,你答应我吧,你不答应我便不走了。”
风羽瞬间头大,衣袖被苏绾扯着怎么都不肯松开,他板起脸厉声道:“绾绾别闹了,快回府去。”
苏绾望着他良久,终于松开衣袖,“原来风羽大哥觉得我是在胡闹么,既如此那绾绾索性胡闹到底。”
她整整衣襟坐得笔直,坚定地看着风羽,“风羽大哥若不答应,我便不走了。”
“你”风羽未料到苏绾会如此耍无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冷下脸,将苏绾晾在花厅,自己回了书房。
管家给苏绾端去的晚饭,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风羽听了也只好叹口气,继续晾着她。
入夜时分,天边传来阵阵闷雷,原本闷热无比的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风,空气中水气弥漫,看这样子似乎要下雨。
风羽站在窗边,望着廊下被风吹得滴溜溜打转的灯笼,心中百感交集,云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旱情终于可以缓解了,可他人却生死未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