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繁云柔柔的飘了过来,又悄悄的飘走。
鲜血依然在滚落,没有停止,落到地上就化作血路,血淋淋的路。
江湖路。
黑白难辨、正邪无常、恩怨不分的江湖路,也是天下无根浪子的不归路,也是这一代江湖人极为凄惨、极为悲伤的死亡之路。
柔风飘过,一缕鲜血摇曳,飘落到边上的枯草上,枯草骤然间变得血红,血淋淋的红色。
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一丝生机的枯草骤然间仿佛有了光芒,血光。
血淋淋的光里,摇曳着说不出的杀机与杀气,只有杀机与杀气,没有别的。
这就是这一代江湖人的路,他们的血路,也是他们的不归路,更是他们的死亡之路。
高高悬着的倦阳似已更加疲倦、厌恶,没有一丝激情,没有一丝欢快,初晨时的娇嫩、新鲜已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高高的悬着仿佛只是随便的照亮一下大地,别无它作。
并没有给大地带来温暖、柔和,显得说不出的冷漠、无情。
天地间寒意飘飘,杨晴握住披风,没有动,躯体说不出的僵硬、无力。
眸子却冷冷的盯着这人。
这人抱在轮子没有动,也在冷冷的瞧着无生,冷冷的叹息。
“枪神无生?”
“是的。”
“你想找我决斗?”
“是的。”
“我们好像都是男人?”
“是的。”
“那么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是的。”
这人将手中的轮子放下,轮子忽然滚动,经过血路,滚到车侧,刚好装了上去。
他手中没有轮子的时候,赫然多了一把大刀。
寒光莹莹的七尺大刀。
“请跟我来。”
这人说完就转过身,走向前方,前方是林木森森,小路崎岖不平,上面满载层层枯叶。
边上的枯燥早已发黄、枯萎,柔风过去,就不停的胡乱摇摆着,摇摆得极为无力、极为萧索。
无生走下马车,走向前方,他的前方也是这人的前方。
因为他们是男人。
不会逃避,不愿逃避,也懒得逃避。
杨晴握住披风跟去,柳销魂却站了出来,将她拦住,拥在怀里。
“他们是男人,自己会解决事情,你去了不好。”
杨晴松开手,居然没有跟去。
他们生死患难已很久,她第一次离开他,在他与别人决斗、拼命的时候离开。
她松开手的时候,那只手已不停的抽动着,却不知道自己心里恐惧的是什么?
是他的死亡?一个跟自己没有一丁点关系的人死亡?
自己为什么会去恐惧?替他担心?
她垂下头,不愿再想下去,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路。
柳销魂脸上的笑意更浓,她已在轻轻的抚摸杨晴的躯体,她的动作并不大,也不小,却极为奇怪。
杨晴躯体已在不由的颤抖,莫名的生出一种美妙地感觉,那种情人热恋时才会拥有的感觉,刺激、欢快而又期待。
忽然抬起头,凝视着她,“你的手......。”
她并没有说完,躯体就有了一种疲倦,一种深入躯体、深入灵魂的疲倦之意。
然后她渐渐的四肢无力,连思想都变得很无力。
无生远去的背影渐渐已模糊,她想要努力去抓,却一丝力量也用不上。
柳销魂看着她渐渐已熟睡,眸子里不竟流露出羡慕之色。
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牵挂与忧虑,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深入骨
髓、深入血液的寂寞、空虚。
杨晴至少还有人牵挂、忧虑,心里还是有男人。
一个女人心里只要还牵挂、忧虑着男人,就说明她已活过,活得怎么样,不是很重要,至少活过。
也许没有多少人能理解,或者不会去赞同这一点。
柳销魂长长叹息,缓缓的羡慕着杨晴,缓缓的羡慕着杨晴对无生那种痴心与热情。
而她自己呢?
她没有喜欢过一个男人,甚至不知道那浓浓的情爱是什么感觉,她很想去试一下,可是她无法尝试,因为她没有这样的男人。
所以她只能看着别人心里生出美妙的刺激与欢快。
这种刺激与欢快并不是在床上找到的,更不是在床上寻欢作乐里享受到的。
柳销魂没有垂下头,她仿佛已没有必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
她的内心是多么的寂寞、空虚。
她柔柔的看了眼边上肃立大汉,十几条魁武雄壮的大汉忽然围了上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令人恶心、作呕、想吐的笑意。
她生怕自己会当场吐出。
柳销魂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在看他们一眼,拍了拍车厢,就闭上眼,想着其它的事,试着想象一下喜欢是什么感觉,喜欢一个男人是什么感受。
她只能试着想,想想而以,现实之中根本没有。
所以他找不到喜欢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是甜的?是苦得?是酸的?是辣的?
她很想去感受一下杨晴的感觉,那种情感里面过度牵挂、过度忧虑的刺激、欢愉。
她只有叹息,躯体也在柔柔地颤动着,一种久已在寂寞、空虚中忍受折磨、撕咬的颤动。
......。
没有风。
林中小路上显得极为安静,安静的连树上枯叶飘落着地,都能听到清清楚楚。
他们踩在上面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们已无话可说。
没有说话就到了尽头,尽头就是决斗,决斗就是拼命,拼自己的命,要别人的命。
这就是江湖的法则,也是活着的法则。
这人已停了下来,就停在无生的七尺处。
长长的胡须已在飘动,枣红色的脸颊渐渐已发出了光,一种极为怨毒、怨恨的光。
他没有动,手里的七尺长刀也没有动。
刀尖更没有动,下面枯叶已渐渐的滚动着离开,仿佛是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压着,活活的压走了。
“你当然知道我是谁?”
“关云,大刀门的门主。”
关云笑着,“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决斗?”
无生不懂,也不语。
“是你杀了大刀门的二当家?”
无生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戳着关云,“是的,是我杀的。”
他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关云凝视着无生的躯体,无生的长枪。
石像般的躯体,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人没有动,枪也没有动,什么也没动,下面的枯叶更没动。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没有杀机,没有快意,几乎什么也没有。
然后他长长叹息,“可是我不相信是你杀的。”
“是不是我杀的有什么区别?”
“是的,是不是你杀的都一样。”
无生不语。
“因为大刀门的尊严被枪神无生辱没,枪神无生又死在我的七尺大刀下,这样的代价已足够。”
“你知道不是我杀的。”
“是的。”
“可你还是找上我,跟我拼命,
用我的生命来清洗大刀门那耻辱?”
“是的。”
“找柳销魂根本不足以洗净那耻辱?”
“是的。”
“杀死柳销魂只会更加耻辱?”
“是的。”
“大刀门的二当家脖子上只有销魂镖,没有枪戳的洞。”
“是的,有的可以变成没有,没有的可以加上去。”
“大刀门在江湖中默默无闻已多年,身为门主当然不愿大刀门继续默默无闻下去。”
“是的。”
“你想重整大刀门?就用我的鲜血与生命去血祭,血祭你们的大刀。”
“是的。”
“这样一来以后的大刀门在江湖中威望一定很重,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你们的存在?”
“是的,你说的都对,简直对极了。”
关云已笑了,脸上流露出极为凶狠、残酷的快意。
无生不语,已不愿再说什么。
关云也不语。
他们已不再多说什么,不愿多说,多说没有一点好处。
这一代的江湖人都知道,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就到了拼命的时候。
他们也许并不是很聪明,但是却很现实,更残酷。
残酷的做事手法,残酷的做事途径,残酷的做事结局。
因为他们知道,活着就是赢家,活着就是胜利,活着还可以一直享受着赢家的滋味,胜利的滋味,死去的人只会是笑话,只会是狗屁。
关云瞧着无生,仿佛是在瞧着笑话,瞧着狗屁。
没有风。
枯枝已在摇晃,眷恋在上面的枯叶纷纷飘了起来,胡乱的飘动、摇曳着,渐渐越来越剧烈,渐渐越来越残酷。
地上的枯叶忽然飘了起来,扭动、摇摆着。
仿佛又找到了初衷时的激情与刺激。
刀挥动,枯叶早已绝地而起。
他们两人仿佛已活在漫天飞舞的枯叶之中。
刀光飘动,关云的躯体与刀光渐渐融为一体,渐渐的已看不清什么是人,什么是刀。
无生轻烟般飘起,飘落在光秃秃的树梢上。
他原来站立的小路,忽然变成了两瓣。
关云没有看一眼无生,他不必去看,因为手中的刀仿佛是长着眼睛的,手中的刀忽然追了过去。
他的刀还未到,无生脚下的树已剧烈摇晃起来,然后倒了下去,仿佛完全经受不了这剧烈、残酷的刺激,缓缓的倒了下去。
森寒的刀锋贴着无生飘过,无生躯体每一根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能够深深的感受到一种冲击,一种逼人的杀气,逼人的傲气。
也许他是值得骄傲。
无论谁能挥出这样的刀,都应该值得好好骄傲的。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有了异样,无生眼眸里终于有了变化,变得说不出的喜悦、欢快。
这种喜悦、欢快仿佛是久经寂寞、苦闷的少女终于见到心爱的情郎,骤然发出来了。
无生忽然石像般挺立在大地上,枪头般盯着、戳着不远处。
不远处只有刀光,没有人,也没有刀。
刀光森森飘动,笑声涟涟摇曳。
无生眸子里的喜悦、欢快之色更浓,“人刀合一,刀就是人,人就是刀,化人无影,化刀无形,无形无影,无我无刀,只留刀光,也是杀光,统统杀光?”
“是的,你懂得还不少。”
刀光之中,笑声更冷,更酷。
笑着向无生掠了过去,仿佛是寂寞、空虚的少妇,已按耐不住心中的苦闷与情痒,疯狂的扑向姘头,疯狂、拼命占有他的躯体,使劲的享受里面的乐趣与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