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林琬心一沉,忽然间就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情了,想必母亲此刻十分伤心,不由脚下步子也越发快了起来。
自打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偏心苏氏母女,母亲早伤透了心,女人的心一旦被男人伤得千疮百孔,便是能斩了情丝转了性。她母亲就是这样的,自那次从外祖母家回来之后,便对父亲爱答不理又冷言冷语,只要有能够与父亲作对的机会,她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而每次父亲说要歇在母亲那里,不是被母亲冷言推了,就是直言拒绝。
就她所知,父亲已经好阵子没有歇在母亲那里了,此番怎生两人同榻而眠?只要稍稍往深处去想想便知道,母亲不是情愿的,定然是父亲逼迫的她。母亲对父亲再绝情倔强,可她毕竟是弱质女子,而她的父亲大人则常年习武,自当身强体壮,两人一旦较量起来,肯定是母亲吃亏的。
快步走进母亲院子去,就见母亲哭得跟泪人似的,披头散发,只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手去挠父亲的脸。一边打他挠他,一边哭骂,哭得连声音都哑了。旁边有两个丫头试图想要拉住她,但似又不敢似的,总没伸出手去。
那是母亲跟前的两个大丫头,而其她一众婆子丫鬟则跪得满地,一声不吭。
林成寅只穿着中衣,外面披着件褐色袍子,挺拔高大的身子只静静站在一处,任由薛瑛对他拳打脚踢,他也没有还手。
“娘。”林琬提着裙子赶紧往母亲那里跑,而后将母亲一把抱住,“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您跟女儿说。”
见是闺女来了,薛瑛这才找回一些理智来,反身将紧紧抱住女儿。
可这样的事情,又要她如何开口去说?她真没有想到,这林成寅不但绝情寡义,竟然还这般卑鄙无耻,见她一再不叫他进屋子来同睡,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来的药,竟然将这药给她下在了酒水里。
饮了那杯酒后,她便浑身燥热起来,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一点都控制不住。
可今儿早上却是清醒了的,醒了后再想起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就火冒三丈,不免要揪着林成寅好一顿打骂。
她心中实在有委屈,可与女儿说不得啊,而在这个侯府中,除了女儿,她又能与谁说真心话呢?
她对林成寅由爱生恨,此番早恨之入骨,连与他同桌而食都觉得恶心,更肖说同睡一张床上做那样的事情了。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侯府了,但为着一双儿女,她不得不再留几年。可是出了昨儿晚上那样的事情,她恨不能立即收拾了包袱去,以后永远再不踏进贵安侯府半步来。
这个男人这个家,包括这里的花花草草,都叫她恶心。
她哭得泪眼汪汪的,抬眸竟见林成寅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她就没来由的要大动肝火。于是顺手捡起桌上一个茶碗来就狠狠朝他扔过去,歇斯底里道:“你滚!即刻给我滚出去!”
林成寅眼睁睁看着那茶碗朝自己砸来,却是没躲,但见妻子叫他滚,他一愣,也就抬腿大步往外面走了去。
见她走了,薛瑛这才用双手紧紧捂住脸,哭得伤心欲绝。
林琬给屋子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一众丫头便起了身,然后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打热水的打热水,准备早饭的准备早饭,一时间忙开了。
“娘,不管爹再如何惹您生气,您也不能这样大动肝火啊,岂不是伤了自个儿身子。”林琬一边劝母亲,一边慢慢将扶起来,而后拉着母亲手去内室说话,“娘,其实女儿有句话早就想与你说了,希望娘娘能够听得进去。”
薛瑛渐渐止住哭,闻言转头望向林琬,嘶哑着声音道:“什么事?”
林琬紧紧攥住母亲的手,目光定定落在母亲脸上,极为认真道:“娘,女儿知道,您这般忍受父亲不离开这个家,都是为着女儿跟弟弟考虑。您是怕跟父亲和离了之后,父亲会即刻另娶夫人,到时候,新夫人会欺负女儿跟弟弟。”
薛瑛眸光黯然:“她敢欺负!”
“是啊,她敢欺负我们!”林琬抿唇,继而又劝道,“其实女儿心中早就想过了,正准备跟娘您商量呢。”
薛瑛微微有些怔愣住,问道:“什么事情?”
林琬道:“女儿现在被陛下赐婚给仪王次子赵邕,此番赐婚的圣旨该是已经到了仪王府了。赵邕是仪王次子,而又是陛下赐婚,怕是一应过程不会走得过于详细,只仪王府派了人来迎亲,女儿就得跟着走了。”说到这里,她心中又有些难受起来,“娘,女儿实在舍不得您跟弟弟,所以女儿想……”
“弟弟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要挣个功名成家立业的时候,平素虽则一直跟着老侯爷呆在军营中与一众兄弟们在一起,可到底只是练练拳脚壮壮胆子,怕是与往后前途没有丝毫助益。与其留在京城中继续荒度年华,倒不如让他去两位舅舅那里跟着吃些苦头,练些真本事来,而两位舅舅就戍守边境之地,边境大小战事不断,偶尔让弟弟参战一二,也算是实战训练一番,往后挣一份功名,也不在话下。”
静静听完女儿说的话,薛瑛倒是安静下来,她心中一番细想,觉得女儿说得有些道理。
“琬琬,你有心为晁哥儿筹谋打算是好事儿。只是,你领着晁哥儿去了北境,娘怎么舍得。”想着往后再难见到一双儿女,薛瑛心如刀绞,不由又落下眼泪来。
林琬忙道:“娘您先别哭,女儿话还没说完呢。”她一边轻轻拍着母亲后背,一边继续道,“依女儿的意思,您对爹爹已经没了情分,不若快刀斩乱麻,直接和离了吧。以后不管您是再嫁,或者不再嫁,女儿都支持您,只要您开心就好。您跟爹爹和离了之后,您也可以选择去两位舅舅那里住些日子,到时候,咱们三个就能够时常见面了。”
以前薛瑛忍着恶心没有和离,那是为着一双儿女考虑,如今既然女儿有着这样一番打算……琬琬若真是带着晁哥儿去了北境,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般一想,薛瑛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林成寅和离。
之前伤心难受,是因为没想通,她既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想儿女受罪。可此番想通了,薛瑛便心情大好起来,脸上立即就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忙唤人进来吩咐道:“你看看三爷可在府上,要是在的话,让他过来,若是不在,便叫人去寻,就说我想见见他。”
“是,太太,奴婢这就去。”
那丫头见方才还发火动怒的太太此番竟然这般安静,脸上还挂着笑意,不由也开心,心中想着,还是姑娘有法子,只要姑娘一来,太太就会好起来了。
薛瑛搂着闺女道:“琬琬,你这样一说,娘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不过你也放心,娘和离离府之后,再不会嫁人,往后就只守着你们姐弟俩。”心情好了后,这才注意到闺女今儿穿的新裙衫,眼睛一亮,便上下打量起来。
碧绿的色衬得女儿水灵灵的,一双剪水秋眸乌亮亮的,瓷白肌肤,一点樱唇,此番唇角含笑的样子更是漂亮。薛瑛笑着替女儿理了理头发,说道:“咱们家三姑娘模样好,真是穿什么衣裳都好看,赵邕要是敢糟蹋了你,娘拼了命也不会叫他好受。”
“娘……”林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做小女儿状往母亲怀里钻,然后就想起了赵邕。
想着没多少日子两人便是夫妻了,而且还能够带着老太妃一道回仪州去,她就开心。
没一会儿功夫,林晁就赶了来,他刚刚早起在自己院子里晨练呢,听得母亲唤他,连衣裳都没换下就赶着过来了,此番正热得一头一脸的汗。
听说儿子来了,薛瑛拉着闺女去了外室。
“娘,您唤儿子来,什么事情?”林晁已经十二岁,虽则年岁尚小,可林家男人都长得高大魁梧,他自当也不例外,小小年纪,个头就已经很高了。而他因常年习武,身子板又结实,若是与林琬一道走出去,旁人不说的话,还以为他是兄长呢。
“没有事情,娘就不能唤人寻你来了?”薛瑛笑着嗔了儿子一眼,又吩咐道,“让小厨房多做几道小菜,呆会儿爷跟姑娘都留在这里吃。”
林晁甩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大喇喇就撩袍坐在一边去,有丫头给他奉了茶水来。
林晁接过茶水,直接捧起,仰头一饮而尽。
薛瑛道:“喝茶你慢些喝,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林晁嘿嘿笑,甩手便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头一昂就道:“这叫爷们,男子汉就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方显男儿气概。”见母亲跟姐姐都是坐得一动不动,只愣愣瞪着眼珠子看着自己,他噎住,而后坐正身子来,“娘,姐,我又不是如大哥那般的文臣,不必事事鞠礼,那多累啊。”
林琬冷着脸道:“大哥是文武都行,要你跟他比武,你肯定比不过他。”
林晁一听,脸刷的黑下来,然后就急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看着大哥的样子就文弱,怎么打得过我。”他一边说,一边就抡起拳头来,得意道,“姐,你知道吗,我这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你信不信?”
林琬道:“有本事你去打死一个人。”
“打死人就不必了,那种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做。”林晁耸肩伸腿笑了一番,然后忽然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他转头看向自己姐姐,但见她脸色越发不好,立即回味过来,忙站起身子说,“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今天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薛瑛疼女儿,当然也疼儿子,见闺女又板起小脸来要给儿子讲规矩了,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们姐弟俩都是倔驴脾气,杠上了,谁都不会让着谁。”又望向林晁,笑道,“晁哥儿,娘方才与你姐姐商量了,唤你来也是想问你,若是让你去北境你舅舅那里历练历练,你可愿意去?”
林晁一听,连忙兴奋得跳了起来:“儿子当然想去,三表兄也去?”
林琬板着脸道:“让你去是叫你去历练挣一份功名的,可不是让你去游山玩水,你问平表哥做什么?”
林晁嘿嘿笑着走到姐姐跟前去,黑眸攒着亮光,开心地笑着说:“三表兄去自然是好的,表兄不去也不打紧,我去找大表兄与二表兄。”又献殷勤似的给自己姐姐捏肩捶背,软了语气道,“姐,到时候赵邕要是敢欺负你了,我这个做小舅子的一定打得他屁滚尿流,让他摸不着南北。”
听得弟弟这话,林琬心头一暖,望向他道:“那你真得好好在军中历练历练才行,不然的话,又怎么护着姐姐?好了,既然你应了,那咱们便就这样说定了。”拍了拍弟弟肩膀,忽而又严肃起来,“晁哥儿,你要好好争气才行。”
到了晚上,派出去的婆子跑回来说老爷回来了,不过没来后院,去了书房。
薛瑛静静坐在一处,眸光略微有些阴沉,然后起身往前院林成寅书房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