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特警抬起枪口的一瞬间，凯芙本能地仰过脑袋，一道热痕擦着她的眉骨划过。

　　“怎么————”

　　太突然了，凯芙完全没做好准备，完全没有猜到自己居然是那个遭到攻击的对象————她本以为特警队员的目标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米夏匪首！难道……特警队员命令她放下武器的一瞬间，他考虑的是避免误伤那个毒气罐吗？

　　“啪啪！”

　　凯芙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身体直直地朝后摔去。她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在面前————

　　眼前的灯光忽然一暗，一记黑影透过凯芙的手指缝一闪而过。芭琪拉·苏博科夫迅速起身，顺手收起地上的手枪，一个前滚翻冲向特警————

　　“啪！啪啪！”

　　又是三声枪响。芭琪拉的肩膀一下撞开特警的武器。她的枪口死死抵住对方肋下，三发子弹直接击穿了他的心脏。

　　……

　　我没受伤……凯芙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脖子。

　　我还活着……

　　她睁开眼睛。芭琪拉松开手，那个特警的尸体直挺挺地向前倒下，一头栽进蓄水池中，“咕噜咕噜”地沉了下去。

　　“那么，”芭琪拉说，“我救了你的命。我，又他妈的……救了你一次。”

　　凯芙瞪着芭琪拉，看她把枪套在手上转了几圈，收回皮带，缓缓朝自己走来。

　　“你————你做了什么？”凯芙喃喃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我想，”芭琪拉偏过头看了一眼水池，“刚才发生的，你都看见了。”

　　“这不可能……”

　　凯芙感到自己仿佛身处太空，大脑中的血液在巨大的压力下，几乎要冲破她的头颅————

　　“我早就告诉过你，永远不要相信维登海姆……”

　　她是在做梦吗？

　　尼摩·维登海姆————他和他身后的特勤局，曾经是她唯一的盼望！七年来，只要她想着那个名字：尼摩，尼摩！他就一定会在街头某个咖啡馆，或者某间车库，或者某座码头————只要她需要，他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永远是一个人，双手插在兜里，斜靠在一辆灰尘扑扑的奥迪车后，像一名忠心耿耿的骑士，一刻不离地守护在他的公主左右……这些记忆，难道不是真实地储存在她脑子里，某个角落的吗？

　　可是……QRF小队，尼摩的小队……

　　我没有看错……就算大脑无法思考，我的神经也能判断出来……

　　错不了的，那是属于我的，杀手的直觉。那是来自父亲的传承，它绝不会骗我……

　　绝对，不会。

　　“QRF小队，”凯芙一字一顿地默念道，她觉得舌尖的唾液正在一点一点蒸发，“他们，是来，杀……我的？”

　　“你看起来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芭琪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点不屑一顾，“要不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我根本就不会有近身的机会。”

　　凯芙一点点抬起头来。她缓缓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站在原地，”芭琪拉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凯芙会径直朝自己走来。

　　凯芙没有理会，她左脚踩着地上的手枪，右脚跨过还在地上打转的毒气罐，看也没看昏迷的怀丝一眼。她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芭琪拉的眼睛。

　　“我不想杀你————”芭琪拉伸手去掏枪，“但是有必要的话，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唰！

　　一柄沾血的尖刀从凯芙的袖子里猛地弹出。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凯芙一个箭步，正对着芭琪拉的枪口冲刺过去。芭琪拉举起了手枪，但她没有扣动扳机————她似乎并没有做好开火的准备。刀片顺着枪机之间的缝隙平切而过，直接将手枪劈为两半，一道寒光直奔芭琪拉的咽喉————

　　嘶嘶————

　　锋利的刀刃挑断了芭琪拉的导气管，一股银白色的蒸汽从她的面罩下喷涌而出。凯芙死死扼住芭琪拉的脖子，使出平生的力气将她撞翻在地。

　　“所有的一切！”她将刀尖抵在芭琪拉的下巴上，大吼大叫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尼摩，还有我父亲————你什么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慢慢朝前推动了一下拇指，一缕鲜血顺着利刃从芭琪拉的伤口流出，

　　“说！你到底为谁卖命！”

　　“军人，俄罗斯军人。你们叫我米夏分子，还有恐怖主义者。”芭琪拉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忠于俄罗斯。随你们怎么想。”

　　“你别想瞒过我！该死，你知道尼摩是我的安全主管，知道那个躲在特勤局的‘白灵大人’————他向你们泄露了我的地址，帮助你们大摇大摆地闯进勃兰登堡机场，还为你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一场在三国情报人员的眼皮子底下掀起的暴乱！”她一把扯掉芭琪拉的面罩，逼得她痛苦地咳嗽起来，“快说！否则我就把你的舌头挖出来，再将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敲碎！”

　　芭琪拉的脸涨得通红，由于供氧不足，血液已经开始涌向她的头部，“我只是个执行者，”她嗓音嘶哑地喘息着，“整个计划环节里————最下等的那一级。我不会质疑‘大人’的命令，伊里奇也一样……我们只服从命令————”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对你来说，我难道不是你的敌人吗？”凯芙厉声打断了她，“你想利用我————用这种劣等的诡计……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样开始怀疑他？因为他是最出色的特工，你们知道早晚绕不开这个障碍，所以你们想利用我去对付他，因为你们害怕尼摩……你们这群懦夫————”

　　总有一天，那个幕后指使者会拆散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尼摩之前不是警告过她吗？为什么她会这么轻易地被敌人误导，晕头晕脑地掉进芭琪拉的圈套？她为自己感到羞愧，为一句话怀疑那个保护了她七年的男人。

　　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不管是米夏，还是特勤局……七年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你还没搞明白……”芭琪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们的敌人，宋凯芙……从来没有。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如果你不是少校的女儿，我要想杀你，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下手了……我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我同情你。我们需要你活着————虽然你不相信，因为你总是让情绪占据你的思想，从来不肯认真地考虑一下摆在你面前的选择。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她的语速加快了，“跟我走，我们可以合作起来，我会带你找到你的父亲————所有的答案，你想要的，都在那里。”

　　然而芭琪拉说的话，凯芙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握着尖刀的手已经开始渐渐不受控制————

　　“我会杀了你，芭琪拉，”凯芙紧咬着牙齿，“下地狱去……准备向你的主子赔罪吧。”

　　芭琪拉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杀了我，你也会死在这儿，”她轻声说道，“看看你的周围————你能逃到哪里去？”

　　砰！

　　一阵枪声突然从凯芙的头顶传来。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她看见铁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名QRF队员端着SPAS-12霰弹枪，一发破甲弹击中了铁门，门前的铁锁冒着青烟，“啪”地一声飞出老远。

　　“可怜的小公主，现在……你还得靠我再救你一次。”

　　猝不及防之下，芭琪拉推开她的胳膊，一脚蹬向凯芙的胸口。凯芙几乎被踢飞了一米远，仰面摔倒在地上。她的视线上移至平台，QRF小队发现了凯芙，举起冲锋枪朝她的方向瞄准过来……在蓄水池边缘，芭琪拉捂着脖子，一边喘气，但仍掩盖不了她得意的嘲笑————

　　就在凯芙看清芭琪拉手中握着什么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芭琪拉要做什么。

　　该死！不准你从我这边逃掉！懦夫！

　　太迟了，芭琪拉拨开保险，用力地按下起爆器的按钮————

　　轰！轰隆！

　　爆炸声此起彼伏地从地下通道传来，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圆弧在凯芙的头顶炸开。平台上的QRF队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汹涌的灰尘和混凝土石块淹没了。

　　凯芙一手保护着额头，一只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芭琪拉！”她大喊道，

　　积水不断地从凯芙的头顶倾泻而下，地下二层的水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上涨，几秒之内就漫过了凯芙的膝盖。她慌乱地扫视一圈：芭琪拉，毒气罐，还有昏迷的怀丝，都消失不见了……一块巨石砸进蓄水池中央，将后退的道路完全堵死了。

　　只有海伦的P226手枪，浸没在水中，就躺在前方的乱石堆中。而在乱石堆的后方，，一名QRF队员的大腿被石块压住，但是他仍然试图伸手去够那支手枪————

　　到这个地步，那个人还想着杀她！

　　嗖！

　　一根钢丝绳从凯芙的袖子里发射出去，缠住了手枪。她顺手一带，手枪顺着绳子收回她的手中。

　　没有丝毫犹豫，凯芙对准那个QRF队员扣下了扳机。

　　“啪啪！”

　　特警的额头中了两枪，他的身子歪在一旁，被落下的石块埋葬了。

　　“该死……我要怎么出去？”

　　凯芙感到身体越来越轻，地面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她低头看去，水位此时已经淹到了她的腰间。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只有被活活淹死的结局————

　　“哪里通向外面？梯子已经在爆炸中毁坏了，不可能爬上去，难道————”

　　又一阵爆炸从凯芙身后传来。她不由得转过头去：一股巨浪夹杂着污秽和泥沙，伴随着冲击波席卷而来。凯芙整个人都被卷入水底，她无力地挣扎，双手胡乱抓着周围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但是什么也没有，她像一片在暴风雨中飘零的落叶，任由水流将她推向身后的黑暗。

　　终于……还是没能逃过吗？

　　她感到后脑勺狠狠地磕到石块坚硬的棱角，一阵热流从面前流过，身体渐渐失去了力量……渐渐，一切都冰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