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梁溯寒望着魁梧的蛮人大兄弟,既然是一路人,总要知道对方叫什么,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我叫、石头,我兄弟、叫木头!”蛮人大兄弟很高兴的自我介绍,只是这名字太接地气了,简陋的令人有些想笑。
梁溯寒没笑,七少爷却在一边笑岔了气,“这是什么破名字?要不本少爷帮你们 起个好听的名字?嗯,你叫熊大,你叫熊二怎么样?”
“不行!”石头大声反对,蛮人的名字虽然简单,但这样的名字在族中是身份的体现,而通过这些天与七少爷的接触,两位蛮人的中土话也利索了很多。
七少爷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但看着石头和木头严肃的表情,也不敢再取笑他们,他皱了皱鼻子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些特别的味道?”
经他提醒,梁溯寒确实闻到了,是腐臭!尸体的腐臭!
河流中缓缓飘动着一具浮尸。
再往上流看去时,整个河面都拥挤着肿胀的浮尸,互相碰撞,有的尸体会忽然炸开,向空中喷洒出一蓬绿色的汁液,很快,整条河流都变得臭气熏天,天空中还不时掠下几只秃鹫和苍鹰,抓起半截浮尸又飞向天空。
河水变成了灰绿色,一些鱼儿也不停撕扯着浮尸。
七少爷更是再一旁干呕起来,恨不得把着几天吃的鱼肉喝的河水都吐出来,看样子他再也不会再沾这条河水中的任何东西,
草原上并不太平,通过地听术,梁溯寒察觉到好几次大规模的马蹄声。自陈行恕大将军突袭厥奴王庭之后,厥奴分裂成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整个大草原像一锅沸腾的开水,每天都在剧烈的动荡着,草原上的人更趋近天性,对待敌人也更残忍,小部落如果不投降大部落,会被连根拔起,不愿意臣服的人会被屠杀,更有一些残暴的部落杀戮成性,所有两条脚站立的都被虐杀。
这样的地方谁也忍受不了,四人只得往南走,才渐渐脱离这熏天的臭气。
但接下来,他们不得不面临另外一个问题,没有食物,草原上虽然不乏勃勃生机,但他们总不能像牛马一样吃草吧?接着七少爷便看到蛮人兄弟真的在吃草,而且吃的兴致勃勃,梁溯寒和七少爷面面相觑,无比惊讶,还是七少爷细心,看清他们吃的时一种草籽,中土人习惯五谷杂粮的滋养,但雪境上的蛮人没有这么好的食物,树皮、青草、苔藓都是可以续命的食物,天知道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蛮人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强健。
七少爷看着梁溯寒,试探道:“我们也去尝尝?”
梁溯寒受过最残酷的训练,可以十几天不吃,也可以一顿吃十几天的东西,但七少爷正值长身体的年纪,饥饿是他最难以忍受的东西,没等梁溯寒回答,七少爷已经加入两位蛮人大兄弟的行列,学着石头和木头,笨拙的捋下一把草籽,艰难的放进嘴里咀嚼,又艰难的吞咽下去。
看着他的样子,梁溯寒有些想笑,不过他很快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因为他听见大地传来的声音。
是大片的马蹄声,不过这不同于骑兵马蹄声的沉重,而是充满狂放的野性,过不多时,两位蛮人和七少爷也感受到了,他们看着东方,野马像乌云一样席卷而来,在大草原雨季的滋养下,每匹马都健美雄
壮,飘扬的鬃毛如同烈火在燃烧。
七少爷吐出嘴里没咽下去的草籽,两眼发光,“本少爷要吃肉!”
这句话自然是对梁溯寒说的,但他还没动手,石头和木头已经挡住了他们,石头在焦急时,说话更不利索了,“野马、是、大地的孩子,你们、不能、伤害、他们!”
七少爷翻了一个白眼,“行行行,它是你们的神灵,却不是本少爷的,现在本少爷很饿,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你们两个蠢货最好不要阻止我!”
也许耍嘴皮子两位蛮人不是七少爷的对手,但论执拗,七少爷就绝对不是对手了,很少说话的木头这时也开口了,“你们、不能!”
瘦小的七少爷在蛮人兄弟面前,就像一只小鸡,所以他无助的眼神很快就飘到梁溯寒的脸上,这个时候的梁溯寒叼着一根长草,很悠闲的欣赏着万马奔腾的雄壮场景,对七少爷的求助视若无睹。
“我要吃肉!”七少爷朝着蔚蓝色的干净天空吼道,但老天爷总不能掉下一头烤熟了的野马给他吧,更何况这位中土来的少年从未敬畏过草原的长生天。
无数的野马从四人身边奔腾而过,如同草原喷薄而发的狂野生命力。
渐渐的,七少爷也安静下来,这样震撼的场景令他终于感到敬畏。
而在野马群之后,他们看到了骑着马的厥奴牧民,七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半大孩子。野马群太大了,令他们无处下手,他们很快发现了梁溯寒四人,蛮人强横的身体令他们戒备。
“你们是什么人!”七少爷脑筋灵光,率先用厥奴话发问。
没想到一开口,对面人立即拔出了弯刀,用厥奴话厉声反问着什么,七公子的厥奴话也是半瓢水,还是跟奴隶学的,见对面人拔刀子,当下也慌了,他一向胆小,立即躲到梁溯寒身后,梁溯寒也不知怎么办,虽然他不惧这些牧民,但本能的,他厌恶杀戮。
“我们是落难的中土人,我们没有恶意,只想回到中土。”梁溯寒只好用中土话试试运气。
他运气不错,其中一个壮硕牧民说了什么,牧民们收回了刀子,骑马缓缓走过来,虽然仍在戒备当中,但敌意少了很多,“远道而来的朋友,我们是处月部的牧民,我叫桑多,我们没有恶意。”壮硕的草原汉子下了马,用流利的中土话对梁溯寒诚恳说道。
并不是所有的厥奴人都仇视中土人,厥奴中有最大的八个部族,处月部正是八部之一,他们喜欢结交天下所有的朋友,也是八部中最为开明的。
峰回路转,梁溯寒温言道:“草原上的朋友,我叫梁溯寒,我们需要一些补给。”
也许是梁溯寒的开诚布公令牧民们放下了戒备,桑多挥了挥手道:“来者即是客,走,到我们营地去说。”
躲在梁溯寒身后的七少爷蹦出来道:“有肉吃吗?”
桑多哈哈大笑;“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吃得下。”
梁溯寒真诚的感谢,跟着牧民们往东走了二三十里,翻过草丘,就见到低谷中矗立着几百帐白色的帐篷,像是天空中一朵朵无瑕的云朵,数不清的牛羊在谷后面悠闲挪动,不过梁溯寒有些疑惑,处月部是草原八大部族,传闻每个部族都有七八万的战士,人口几十万,而这个
山谷最多容纳一万人。
“感谢长生天,今年的雨季很长,我们的牛羊膘肥体健。”桑多在部族中很有地位,牧民们如英雄凯旋一般迎接着他们,很多少女都向他们扔出了花朵,梁溯寒知道大草原不像中土礼教森严,女人们的花朵意味着她们的心,他更发现这里的女人比男人多。
处月部接待客人很隆重,一个年老的厥奴人目光和蔼的看着他们,如同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他走上前来,先是抚摸梁溯寒的额头,用苍老的声音低吟道:“长生天眷顾着你,我的朋友。”如父般慈和的仪式,在梁溯寒的心底留下一丝波澜,他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也为自己的孑然一身感到莫名的凄凉。
像乌鸦一样呱噪的七少爷也沉静了,只有蛮人兄弟,也不知出于往日的仇恨,还是他们本身厌恶这种仪式,竭力的抗拒着老人的抚摸,石头更是瓮声瓮气道:“我们雪族人、不需要长生天的眷顾,大地才是我们的神灵!”出奇的,他的中土话居然很流利了。
周围几个听懂中土话的厥奴人“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草原上的人从不容他们的神灵受到侮辱,但厥奴老人轻挥了一下手,笑容温和不变,“大地也是我们的神灵,我尊重你们,朋友。”
石头摸摸自己的大脑袋,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有两种信仰。
周围的人热情越发洋溢,暮色刚刚四合,处月人已经架起了篝火和宰杀好的羊羔,很快,烤肉的香气弥散开时,七少爷的眼珠子都是绿的。
桑多端起一碗酒递给梁溯寒,“处月部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了。”
梁溯寒接过酒,身为刀客,他却不像雷虎一样嗜酒如命,但这个时候,他不能矜持,一口气灌了下去,草原上的酒烈如火,立即在他的肠胃间烧起来,“好烈的酒。”
桑多伸处一个大拇指,眼睛发亮,“好酒量,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好汉子,我们处月部最喜欢像你这样的朋友!”
梁溯寒也哈哈笑起来,似乎很久他没有这样笑过了,七少爷已经抱着一块有半个他大小的羊肉奋力啃着,蛮人兄弟也暂时忘记了关于神灵的问题,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三碗酒下肚,梁溯寒彻底和桑多熟络起来,本该是充满欢笑和快乐的夜晚,却被不速之客打乱,剧烈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欢乐处月人变得惊惶起来,一小队骑士直接冲入谷中,撞翻营帐和行人,却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他们直接冲到篝火前,也不下马,其中一个中年的骑士用鄙夷的眼神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桑多脸上,用厥奴话说着什么,从他的脸色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桑多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梁溯寒感觉道怒火在他胸中燃烧,但最终还是被他压下去了,用厥奴话向那骑士大声说着什么,没想到刚一说完,骑士就一马鞭抽了下来,桑多不闪不避,脸上瞬间多了一条血红色的鞭痕。
处月人更不敢反抗,蛮族兄弟却受不了了,扔掉手中的羊腿站起来,居然比骑在马上的骑士还要高半个头,“你们干什么?”石头的中土话一开口,骑士的眼色立即变了,在嘴边吹了一记响指,厥奴骑兵又呼啦啦的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
桑多的脸色更难看了,受伤的右脸在颤动着,却对着梁溯寒道:“梁兄弟,你们快走,我们处月部的大祸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