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话,本就虚弱的青云上师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一抹虚弱的血红,他伸手递过两颗白色骨头制成的项链,“这是夔牛的灵骨,能驱散凶兽气息对你们的影响。”
骨头入手温滑如玉,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有一团晶莹的东西在流动,无忧也接过骨头,淡淡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你不去除掉他?而且,兀烈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手下有异心?”
被她这么怀疑,青云上师还是那般温和的笑了笑,“这是大地之神的旨意,我们祭司并不是他的手下,我们只服从于长生天和大地之神。没有很好的借口,草原上没有任何部族的族长会伤害一个祭司,那样会让整个部落人心涣散。”
无忧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梁溯寒。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梁溯寒从无忧明媚的眼眸里看出了她对神灵的不屑一顾,但如果能以一人之力化解这场兵戈,这片大地就会少流很多血,他握住手中的灵骨,眼神逐渐坚决,“我去!”
青云上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握住梁溯寒的双手感激道:“你是个英雄,长生天和大地之神护佑着你。”
无忧在一旁给了一个俏生生白眼,梁溯寒只当没看到,他刚想说点什么,外面已经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青云上师,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救救我!”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腔调,梁溯寒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门帘被掀开,一个人冲了进来,这个人看到梁溯寒后,明显也愣了一下,惊讶中带着古怪的神色道:“啊,我的朋友,你居然没死?我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你!”
来人正是阿齐兹。
梁溯寒当然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过怎么听都觉得这老狐狸是在诅咒自己,“托你的福,我还活着。”
阿齐兹干笑两声,转眼又看到一旁俏立如花的无忧,眼中瞬间亮了起来,“啊,多么美丽的姑娘,你是月神在人间的化身,你是人间最娇艳的花朵,只要你愿意,我将献上我的一切来换你一个微笑。”说罢,便要去拉无忧的手。
无忧厌恶的退了两步,梁溯寒不动声色的挡在前面,青云上师咳嗽两声道:“阿齐兹,不要胡闹了。”
阿齐兹相当敬畏这位德高望重的祭司,不再纠缠无忧,正色道:“上师,你一定要救救我们霍特人,刚才兀烈王子下令,我们霍特人将作为前锋攻打天狼关。”
青云望了一眼梁溯寒,道:“我没有权力阻止兀烈王子的命令,长生天会保佑你们的。”
阿齐兹眼中闪过一缕精光,但脸上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哭腔,“青云上师,你是大草原上最崇高的人,你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可怜的霍特朋友一个个去送死?如果上师不愿救我们,我们不如现在就死在这里!”说完还做样子要撞死在这里,只是环顾一周,这里除了毛毯,就是一些兽骨,似乎没什么能撞死他。
青云的脸色终于不耐烦了,“好吧,我会向兀烈王子请求的。”
阿齐兹立即眉开眼笑,上前一步,抓住青云的手,“实在是太好了,我们霍特人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青云咳嗽两声,“如果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和这两位商议。”
就算被下了逐客令,阿齐兹仍旧赖着不走,一脸油滑的笑容,“啊,这两位也是我们霍特人的朋友,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不妨也告诉我,我们霍特人从来不会抛弃朋友!”
梁溯寒差点骂出声来,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一想起他对自己的欺骗,梁溯寒真想一拳打在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大嘴上。
“好了,你先回去吧。”青云脸
色转冷。
阿齐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干笑道:“好嘛,好嘛,我这就走,上师一定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这个人走后,三人同时吁了一口气,不过经他这么一闹,他们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了,梁溯寒道:“我们先去准备一下。”
青云神情越发的虚弱,微微点头,指了指一旁木架上的厥奴衣物,话也不多说,便合上了双眼。
两人各自披上一件厥奴样式的大氅,又带上帽子,无忧娇俏的身形顿时掩盖在大氅之下,梁溯寒本就身形高大,穿了厥奴人的衣物,更是活脱脱一个厥奴人,即使走在营地里,也没人发现两人的古怪,此时的厥奴营地非常混乱,人心惶惶,不少厥奴人一脸的忧色,无精打采的样子,梁溯寒暗想,若不是天狼关兵力不足,这些厥奴人恐怕都回不了草原。
但左右这场战争的是战争之外的东西。
“英雄,你准备怎么做?”耳边银铃般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梁溯寒听得出来无忧言语中讽刺,不禁也是一阵面红耳热,他做的一切绝不是因为自己有无可救药的英雄情结,而是从孩提时,他父亲就刻在他骨子的东西,就算是一介匹夫,也要以天下苍生为念!
两人萍水相逢,无忧不会知道梁溯寒心中所想,梁溯寒自然也不会向敞开心扉,天狼关固然是迷雾重重,但面前的这个少女又何尝不是?
梁溯寒停下脚步,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呼啸的寒风似乎要撕裂一切,“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严大人,又为什么要帮我?”
无忧月牙般的眼眸几乎可以表达一切情绪,恶狠狠盯着梁溯寒道:“本姑娘想杀谁就杀谁,想帮谁就帮谁?倒是有些人耳朵软,被人一恭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梁溯寒承认自己太过轻易的相信别人,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缺点,但眼下不是讨论这个时候,梁溯寒看着这对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丝柔软,“我绝没想过当什么英雄。”
无忧步步紧逼,“你跟那个什么青云上师很熟吗?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梁溯寒略想了一下,忽然觉得青云对自己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如果是简单但利用自己,似乎也没必要这么热情,难道真有什么大地之神?这么多年的黑暗生涯,他早已不相信任何神灵。
无忧见梁溯寒说不出话,依旧不依不饶,喋喋不休似乎是每个女人与生俱来的特权,“中土有这么多高人,一个个隔岸观火,偏偏你一个刀客不知道死活往前冲,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梁溯寒的脸越来越红,并不是气愤,而是窘迫,他不习惯在少女面前发泄自己的情绪,是啊,自己不过是一介刀客,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不相干的东西?但很快,他脑海里闪过父亲的身影,乱兵冲入他那个世外桃源的小村时,是父亲瘦弱的身体挡在前面,一个书生面对一群野兽,结果可想而知,但那副画面却永远和他的灵魂融为一体,在之后的黑暗生涯中,为他保留一丝光明,让他的灵魂没有在杀戮沉沦下去。
梁溯寒认真道:“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永远不在一条线上,“今晚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你不必冒险。”
上天作证,梁溯寒这句话绝对是一番好意,但无忧明媚的眼眸中瞬间酒翻腾起怒火,“你什么意思?赶我走?本姑娘偏不走,就要看看你这傻子怎么送死!”
梁溯寒终于头痛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窘迫,只是这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让两个人都清醒过来,他们都很饿了,梁溯寒尴尬的挠挠头。
“咳咳,两位朋友,在这里打情骂俏似乎有些不太好吧?”阿齐兹从帐篷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原来他一直跟着两人,本来他们早就应该发现的,只是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无忧十分厌恶这个人,转过身去,梁溯寒道:“你这样偷听别人说话,似乎更不好吧?”这话一出口,梁溯寒脸上一热,这不就等于承认他俩在打情骂俏吗?
阿齐兹热情的伸出双手,想要给梁溯寒一个拥抱,“啊,我的朋友,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嘛。”
梁溯寒心中一动,似乎这头老狐狸对自己另有所图,“我现在很忙,如果没什么事,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为妙。”
阿齐兹的眼角余光一直不离无忧娇俏的身影,他脸上永远挂着“诚恳”的笑容,“我的朋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跟我来,我们需要仔细谈一谈。”
梁溯寒看看四周,厥奴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注意到自己,但时间一长,总会有人发现他二人的古怪,当下也只能跟着阿齐兹,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霍特人的营帐挨在烈日部旁边,被厥奴人严密的包围着,很显然,兀烈王子对这位“朋友”并不放心。
守卫在营门前的巴契见到梁溯寒,迎了上来,用既不友好也不敌对的语调道:“你胆子、还真大。”他的中土话和蛮人兄弟在一个档次上。
梁溯寒瞥了一眼他腰间的断刀,哈哈笑道:“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阿齐兹生怕两人不分场合打起来,打圆场道:“我们当然是朋友,而且是老朋友,最重要的是,我的营地里,还有另外两位老朋友。”
梁溯寒一愣,在阿齐兹的嘴里所有人都是“朋友”,这人的特长就是坑害“朋友”,梁溯寒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朋友,难道是萧铭?天狼关里也只有萧铭还记挂着自己的安危。
阿齐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到了此地,梁溯寒当然不会后退,昂首迈了进去,就见两人站在上首,一人抱着长剑,冷冷的看着他,另外一人像是没见到他进来。
抱剑之人是龙秋,另一人梁溯寒也见过,正是那位谁都不给面子的宁道融道长。
梁溯寒心中一沉,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阿齐兹像是没见到两人的剑拔弩张,欢天喜地道:“你们都是中土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们霍特人从来不亏待自己的朋友。”说罢,一拍手,便有仆人端来美酒肉食,天寒地冻,身在敌营,能有一杯美酒,绝对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没想到阿齐兹已经是兀烈的阶下之囚,居然还能这么逍遥快活。
龙秋首先开口了,“我没想到会是你。”
梁溯寒道:“我也没想到是你。”若是知道他在这,梁溯寒说什么也不会跟阿齐兹进来,想到这里,梁溯寒不禁瞥了一眼这头老狐狸,他家伙走南闯北,绝对知道在中土刀剑势不两立,把自己引到这里,难道是想看场热闹?
宁道融端起一杯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梁溯寒对酒没什么兴趣,但桌上食物令他食指大动,顾不得龙秋的敌视,大快朵颐起来,有这么多人在场,无忧又恢复成那种矜持的样子。
阿齐兹挥退帐中的仆人,非常热情的端起酒杯道:“那么我的朋友们,我们现在应该好好商议一下怎么除去兀烈这头恶狼!”
梁溯寒心中一震,原来阿齐兹在打这个主意,但是除了他,其他的三个人像是没听到一般,龙秋抱着剑,盯着梁溯寒,若不是这里实在不是决斗的地方,他怀中的剑早已出鞘,无忧非常优雅的专注于面前食物,宁道融扔出一根啃干净骨头,恰巧落在阿齐兹的酒杯中,“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