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溯寒本来对李兰芷的话将信将疑,但当他从西南方向冲入剑阵中时,十三暗剑顿时手脚大乱,互相间的配合被打乱,密不透风的剑阵被撕开一道口子。
十二暗剑觉察有异,这套剑阵是剑宗掌门大剑主阳元济亲自传授,从未轻易在人前展示,自他们会了这套剑阵,无往不利,合十三人之力对付一人,绝少失手,现在虽然少了一人,但剑阵的威力并未减弱多少,一个明气境的韦一物当然不在话下。
但这个刀客小子就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自闯入剑阵后,势如破竹,强大的剑势瞬间如风中飘萍。
“先杀那小子!”领头之人也知道厉害,放任梁溯寒不管,整个剑阵都会被他凿穿。
四把暗剑继续围困韦一物,剩下的八把掉头对付梁溯寒,整个剑阵完全乱了阵型,在他们眼中,梁溯寒就算再厉害,也绝对敌不过这八个人。
正常情况下也的确如此,但梁溯寒觉得自从闯入阵中,大地就一直有一股绵长的力量在默默支持着他,与他身体的劲气相连,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小姑娘所言非虚。
夏天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电闪雷鸣之后,暴雨突然停止,就像有人从天上泼了一盆水下来。
八把黑色长剑刺向梁溯寒。
在一旁隔岸观火的李兰芷掩住口鼻,惊呼道:“小心!”
不用眼睛看,梁溯寒就知道这八剑的方位角度力道和虚实,一切发生在地面上的事都通过大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修炼了这么多天的百式刀法,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爆发出来,刀光忽然在地面绽放开来,八剑还未近身便被凌厉的刀芒逼退。
“好刀法!”韦一物眼神大亮,作为一个纯粹的剑客,见到如此刀法,自然有些见猎心喜。
事到如今,十三暗剑的剑阵已经完全没了章法,被压制的韦一物渐渐突出重围。
“少剑主,这名刀客绝不能留,还请少剑主以剑宗的千秋大计为重!”在场的十二人,没有一人嘴唇有动作,声音却清晰传来。
韦一物眼神里闪烁着莫名的光,此刻的他也陷入深深的纠结中,自阳元济上位以来,压制刀客是剑宗几十年来不便的宗旨,但作为一个武者、一个剑客,他个人从对刀客的深恶痛绝,演变到现在的同情,他从梁溯寒身上看到了刀客并非全是邪恶下作之徒,和剑道一样,刀道并无差别。
受他的性格所累,这些想法绝不会宣之于口。
领头的暗剑见韦一物沉眉不语,以为是在犹豫不决,“少剑主莫要忘了当年凌天仇之祸!”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韦一物就想起了剑圣百里长青,其实当年百里长青斩杀凌天仇后,并未刻意针对刀客,一切都是在阳元济上位之后发生的,“我已经说过了,此人由我带回剑宗,在大庭广众之下交由大剑主当面处理!”
“少剑主固执己见,难不成是与这刀客有私?我一定会禀明大剑主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韦一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其实双方虽然拔剑相向,但韦一物一直顾念着同门之情,没有下死手,多以防守为主,但这句话已经将他逼到了墙角,一股杀气忽然就弥漫起来。
为首剑客冷笑道:“少剑主好自为之!退!”
十二名剑客飞快的脱离战斗,如鸟兽消失在夜色中。
梁溯寒本想追击,但见他们撤退也是互相掩护,此时已不是纠缠的时候,便收了青狼刀,对韦一物拱手道:“多谢少剑主。”
韦一物眉头一挑,表情冷漠道:“谢我什么?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只会更加狼狈。”
“兰芷多谢两位搭救之恩。”到底是大家闺秀,年纪轻轻便知书达理。
韦一物态度生冷,看都没看转身就走。
梁溯寒也没见怪,李兰芷不清楚韦一物的脾性,觉得这人过于冷漠了,刚要嘀咕两句,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三人回到府衙,李贺一见到自己的女儿,就像活过来一样,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梁兄弟,大恩不言谢!”他生性洒脱,心中只有感激。
梁溯寒谦逊道:“李大哥何必多说?”
此时冯子堂也被人救了回来,身体虽然看不出异样,但眼神依旧不太灵光,“梁、兄弟救命、之恩,冯某、没齿难忘。”
见他也没什么大碍,梁溯寒心中再无担忧,拱手对诸人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二人在邯州耽搁了些时日,明日便要启辰。”
韦一物忘了一眼一声不吭的韦一物道:“梁兄弟何必着急?邯州虽非世外桃源,但也算的上一方净土,梁溯寒何不留在此地?”他态度诚恳,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韦一物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就算没有这声冷哼的提示,梁溯寒也不可能留在此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将面对的是自己的命运,一个刀客,“李大哥心意小弟心领了,邯州眼下虽安,但那些人是不会放过的,大哥以后还需谨慎为妙,小弟此去,若是还能生还,必来拜见大哥!”
见梁溯寒说的真切,李贺也不好挽留,满脸的惜别之意,“大哥知道了,看的出来,兄弟绝非池中之物,异日必有龙飞之事!”
两人回到住处,稍微收拾一番,便要乘着夜色离去,人情就像是一团乱麻,永远都纠缠不清,而且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两人刚出院子,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前徘徊,见了梁溯寒,便亲切喊道:“梁大哥!”
居然是兰芷,梁溯寒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刚逢大难,一夜未眠,脸上还带着疲倦,“我跟父亲说好了,跟你一起去灵浮山!”
韦一物转过脸去,假装视若不见。
梁溯寒一阵头痛,“你去灵浮山上干什么?”李贺将她视若珍宝,怎会放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出去闯荡?
兰芷却道:“我父亲什么都听我的,再说我留在邯州,只会成为父亲的软肋,而我去了灵浮山,有你们两人保护我,又怎么会有坏人敢动心思?”
这似乎是一条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梁溯寒怎么也不会相信李贺会让她跟自己走,“你不要胡闹了,灵浮山是什么地方?你去干什么?”
兰芷小手叉腰,怒道:“我怎么就去不得了?再说灵浮山上不是有女弟子吗?我拜入剑宗总可以了
把?说不定将来你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正在犹豫,却听得韦一物道:“你要拜入剑宗?”刚才和十三暗剑争斗的时候,他也听到这小姑娘的话,虽然她不会武功,的那似乎对奇门术法有独特的天赋,这样的人正是剑宗所缺。
“不行,她一个弱女子,跟我们去灵浮山岂不是太危险?”经过这次之后,想必组织会派更强大的力量来对付自己,而那个十三暗剑也不会收手的,自己本就是泥菩萨过江,又何必牵连一个小姑娘。
兰芷满脸不高兴道:“谁是弱女子了?”说罢,还故意挺挺胸。
在这么纠缠下去,天可就要亮了。
这么一个小姑娘,打不得骂不得,梁溯寒实在感到头痛,“总之不行,没有你父亲亲口答应,你哪都不许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贺的声音传来,“梁兄弟,我答应了。”
梁溯寒目瞪口呆,他有些不相信李贺真的是兰芷的父亲?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李大哥……”
李贺和一个老仆从院子的拐角处走出来,对梁溯寒的不辞而别也不介意,笑道:“女大不由爹,我这女儿散漫惯了,正如她所言,留在邯州,只会令我分心,跟你去灵浮山,我反而放心。”
兰芷笑嘻嘻的拉着自己父亲的手,得意的望着梁溯寒,”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李大哥不要儿戏。”梁溯寒准备作最后的努力。
但他父女两人像是铁了心一般,“梁兄弟不要担心什么,命由天定,你们放心的去吧!”
有了这句话,梁溯寒真的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苦笑着向李贺告辞。
李贺原本准备了一些金银做盘缠,但梁溯寒和韦一物都不怎么缺钱,各自牵了一匹健马,原本以为兰芷弱质娇柔的女孩儿,没想到风姿飒爽的翻身上马,熟练的扯住缰绳,对自己父亲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父亲不用送了。”说罢,抖动缰绳,马儿稳稳的迈开四蹄,奔驰而去。
这句话明显是学着梁溯寒的口吻说的,李贺哈哈大笑,梁溯寒只能按住心中的疑虑,对李贺道:“只要我有一条命在,一定护得小姐周全。”
李贺摆摆手道:“常言道,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梁兄弟何必拘泥,你有你的造化,兰芷也有自己的际遇,我这个做父亲的,怎可因为爱女心切而限制她的羽翼?”
梁溯寒暗想李家的这对父女真是与众不同,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是养在深闺,每日教些相夫教子的规矩,哪像他们这般洒脱,既然人家话已经说明,梁溯寒也就不在啰嗦,跨上健马,“李大哥保重!”
“梁兄弟保重!”李贺回礼,望着梁溯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主人似乎对这个刀客很看重?”一直垂着腰的老仆轻声道。
李贺收回自己的目光,“关西李家的奇门术法传到我这代算是废了,幸好兰芷天纵奇才,也算是继承了衣钵,她看重的人,我又怎会不看重?”
“恭喜主人。”老仆风霜沟壑的脸上也涌起一丝笑容。
李贺却沉下脸去,“这个无欲天宗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李某人是个好欺负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