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弄明白,时岩跟骆子夜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只是中间多了骆太太那一层,关系变得有些复杂。
骆太太是时岩的大客户,却又是骆子夜的仇人。而骆老先生突然离世,连份遗嘱都没来得及写。骆子夜从不过问骆家财产的问题,可现在,却全力以赴要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骆子夜晚上住在我家,我们好久没有在一个床上彻夜谈天,说悄悄话了。
可是那天晚上,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不进去。
我只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月亮,我只能一遍一遍触摸记忆里的那些零碎片段,幻想着我还坐在某人的摩托车后面,紧紧揽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脊背上。
秋风一吹,我的脸上竟洋溢着一片春暖花开。
我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全是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他身上有好闻的烟草味道。
可当我被烟草味呛醒的时候,却发现天已经大亮,程梓墨坐在轮椅上,狠狠的咳嗽,骆子夜拍着他的后背,一脸焦虑。
一地的烟灰烟头。
而程梓墨是向来不抽烟的。
“这怎么了?”我不禁有些气愤,“程梓墨!你发什么疯?别告诉我你抽了一晚上的烟!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
“小棠!”骆子夜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住口。
随即她又去关心程梓墨,烧水、泡茶,煮早餐,打扫这一地的狼藉。
她变的越来越像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也希望看到有个人可以真心实意的对待程梓墨。
然而就在她转身进厨房之后,程梓墨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还有歉疚。
我低垂着眼睛,他推着轮椅慢慢移动过来……
“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侧过头去,反问他,“为什么要抽一夜的烟?”
“程梓墨,你不找点麻烦就浑身长刺是不是?”我低声责备他,“你这样作践自己,身体怎么受得了?你把自己作践坏了,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以往每次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总是会气急败坏的反驳我,而后便会有一场战争爆发。
可是今天没有。
他只以无尽的沉默回应我,夹杂着难受的咳嗽声。
许久,他才轻声说道,“那个人身上有烟味……”他指指扔在沙发上时岩那件外套,看着我,我从没见过他那种目光,仿若放下一切自尊,像个乞求着母亲赞许的小孩,那样哀怜的看着我。
“小棠……”他的嗓音已被尼古丁熏的哑哑的,“我也想……身上有点烟味……”
我的心好像被洪水冲出了一个缺口,各种情感一涌而上……歉意、矛盾、愧疚、担忧、惊惧……它们统统跑出来缠绕我,让我进退两难。
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知道程梓墨对我的感情,只是刻意回避罢了。
甚至刻意的,用一些伤人的话来刺伤他的自尊。
可是我终究还是无法彻底割断与他的关系,养父母去世后,我觉得照顾他是我一生的责任。
更何况我们相依为命这些年……我只觉得是我一直在忍受他的坏脾气,可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忍受我对他的无视?
我真的太希望骆子夜可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或许终有一天他会意识到,被人爱的滋味,远远好过求而不得的痛楚。
于是我不惜以更恶毒的话语去伤他。“程梓墨!”我瞪着眼睛,故意抬高声调气愤的冲他大吼,“你就算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你也体谅体谅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打扫的人!”
“你抽烟抽过瘾了,可你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这一地的东西,你是自己能打扫,还是能自己把这些烟头一根一根捡起来扔进垃圾箱?”
程梓墨脸色霎时就变了,嘴角在不由自主的抽动。
他的手按着那只残废的右腿,不停的发抖,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他自尊心太强,却因为那条腿有着深深的自卑,他总是自卑自己是个废人,而这份自卑,却在无形之中成了他用以攻击别人的利器。
不是因为你弱,就要全世界都让着你的。
我同情他,他是我的责任,但身体的残缺,不代表心灵也要残缺。
“又怎么了?”骆子夜风风火火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见我们俩的脸色,她先是一愣,随即理所应当的把矛头指向了我。
“小棠,你不能理解一下梓墨吗?他也是为了你好,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妹妹了!他现在心里已经够堵的了,你就别跟他吵了好吗?”
“况且……我也是不支持你跟时岩那种人来往的!”她愤愤的说。
身上那股傲气不减。
“小棠,我也是最近才弄清楚他的身份……”骆子夜告诉我,“原来他爸爸是个杀人犯,现在潜逃在外,在港城是被通缉的!他是个杀人犯的儿子,以前好像也在什么大哥手底下做过,背景很复杂……你不能跟这样人搅在一起!”
杀人犯的儿子?背景复杂?
我的心渐渐冻住。
怪不得,他身上总有一种神秘和忧郁,总有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可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看出来,他一转身一回眸的某个瞬间,其实也满是疲惫?
但骆子夜不许我跟他在一起。程梓墨也怕我跟他学坏。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时岩说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小棠,别再跟他有什么联系了,听到没?”骆子夜搂着我的脖子,亲昵的笑笑,“就当为了那成天为你操心的哥哥吧,好吗?”
当然好。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好呢?
他们两个站在天平的一端,时岩站在另一端,根本不用称量,我的理智早就告诉我哪边轻哪边重。
只是现在,我突然很想把理智藏起来。
我默默转身回房间,想再多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吧。路过沙发,我的眼角瞥到那件西装,放在那里两天,微微有点褶皱了。
在那一刻,我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