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弘福寺中,净善话锋一转:“也就是在镇压蚩尾应虺的时候,我们西明寺,第一次知道了‘隐修会’的存在!”
“敝寺一共和隐修会的人,有三次接触,百年前那次是第一次!”
他继续细讲道:“在黑棂上师修补完大阵,封禁蚩尾应虺之后的一个月,敝寺来了三人,自称是戍卫隐修会·金部的修士,说想带走这个塔下的东西。说‘蚩尾应虺’干系重大,关乎到人界的安定。”
“三个人?是谁?”如来臧寺的妙循住持不忍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也未亲眼见到,整件事也是历代祖师口耳流传下来。”净善顿了顿又道:
“其实当时封禁蚩尾应虺的事情,做的极为隐蔽,整件事情也只有当时参与的高僧们才知道,没有对江湖上放出一点消息。所以隐修会能找上门,祖师亦很诧异。
当时这三人虽然表明了来意,但事关重大,口说无凭,师祖方丈并不相信,直到他们拿出了一样东西。”
净善说完,回头看着李秉的眼睛,似乎在期待什么反应,他接着讲述:
“他们拿出的,是一张黄色的羊皮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师祖很是吃惊。
江湖上一直有一个传说,传闻太古时期,邪魔入侵,三界混战时期,留下了一部奇书《三相经》,一共分黑白黄三部,每部七页,但谁也没有见过。
这个传说有诸多版本,故事玄而又玄,所以也几乎没有人当真。不过所谓外道魔物、天外心魔、冥界修罗,都是针对那场混战中冥族的称呼,在儒释道兵法墨等各个学派中的记录中,都有一层那个时期朦胧的影子。
祖师方丈就是这道这个传说,才如此吃惊。
那三人将羊皮纸上封印解开,让祖师方丈将手放上去,方丈的脑海里便凭空出现了一段非常长,属于别人的记忆。
那段记忆的具体内容并么有流传下来,只是粗略知道是太古时期,一个人族大将的征战见闻,后来大将作为人族守卫,驻扎在水之阵盘附近,就留下了这么一张羊皮卷。
大将除了修为了得,还是妙手丹青,留下一门记忆心得,也记录在羊皮卷里,似乎是叫《伏画之术》。”
听到这里,李秉、妙循、千叶三人都极度吃惊,李秉自不必说,早已经拥有两页《冥黑武经》在手,而妙循、千叶也都听过《三相经》的传闻,只不过三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经书的使用方法。
凭空出现一段太古时期的记忆,这《三相经》是在匪夷所思。
三人此时心中都有数个问题想要问,但不忍打断净善的故事,只听他继续讲到:
“当时金部隐修会的人,向祖师方丈详细说明了这书的由来:冥族入侵,三界混战,最终冥界被封印,还守护的一共有七个大阵,称为‘七曜封印阵盘’。
又说《三相经》共有三部,每一部分七页,对应:金、木、水、火、土、风、雷这七曜。
黑色的《黑冥武经》,由人族蚩尤大帝拓印,记录着冥界武学和封印阵盘的破解之法。
白色的《白罗仙法》,由每个阵眼的神族大将所著,记录着神族奇术和阵盘外迷踪大阵的进入方式。
黄色的《玄黄七术》,则是当年协助神族的七位人将领所著,记录着人族技艺和阵盘的大致位置。
而敝寺藏经塔下封禁的蚩尾应虺关系到三页《黑冥武经》的下落,如果这消息被有不良居心的人得去,则天下都会有大难。
所以金部隐修会的三人,想把蚩尾应虺带走,以防不测。”
李秉闻言也微微点头:“按理说,既然隐修会已经找到了位置,带走或者灭口才是最好的作法。”
净善也点头:“当时祖师方丈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同意把‘蚩尾应虺’交予隐修会。”
“同意了?”一旁的千叶、和妙循两位大师一头雾水:“那怎么……”
“莫急!当时确实同意了,不会有错。”净善摆手道:
“当年祖师方丈带着隐修会的人到藏经塔下查探,也愿意交出蚩尾应虺,让三人带走。
据说隐修会的三人修为都极高,
且武学各不相同,并非同出一脉,只是三人尝试良久之后,并没能找到黑棂上人留下的阵眼。
各位可能有所听闻,西明寺藏经塔下的大阵,虽不知来历,但可以确认是佛门早已消失的‘明坛宗’的阵法,而且又用上了黑棂上师和灵在上人两位高僧的见解,世上能参透这个阵法的人,寥寥无几。
而当年藏经塔下阵法修成之后,本就伤重的黑棂坐化在西明寺藏经塔内,菩释宗的灵在上人本来也是云游僧人,离开西明寺后就不见踪影。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放蚩尾应虺出来的人。
隐修会的三人修为高卓,本来也可强行破阵,但思虑再三,并无绝对把握可活捉天妖,一旦把事情闹大,反而得不偿失。最终只是隔着阵法,问了蚩尾应虺一些问题,据说蚩尾应虺也并未多配合。
之后,隐修会三人便离开了,临走时叮嘱道:‘暗处有一股势力,急切的想得到《黑冥武经》,塔下镇压东西的事情绝不能声张。天下苍生,关乎于此。’
当时,我们并不知这是何意,只是小心遵从,所以这百年来,西明寺藏经塔下镇妖之事,从未对外讲起。”
想不到这皇家寺庙,居然守着这么大的秘密,李秉心道自己当真小瞧了这个住持,原来什么事情都知道,却又只字不提,真是好耐性。
净善又道:“从那之后,我们守着秘密,也没有再见过隐修会的人,天下和乐升平,一直持续了八十年,直到二十年前,敝寺第二次见到了隐修会的人。”
“当时正逢安史之乱,安禄山、史思明叛军围攻长安,朝廷的驻军和皇家都西出去往梁州。
长安陷落,融教的势力彻底翻在水面上,当时我们才知道,原来隐修会所说的‘暗中的势力’便是搅的天下大乱的融教。
融教似乎知道蚩尾应虺关在长安,也知道是在某个佛寺中,但却不知道是哪里,他们在攻陷长安之后,在所有寺庙中大肆搜查。
敝寺藏经塔的大阵虽然已经被掩藏了行迹,但若是阵法大师来看,必然能认出。清延师祖本以为在劫难逃,谁知就在叛军攻陷长安的当天,西明寺悄悄来了三个人,自称是金部隐修会的,说可以帮我们。”
“又是三个人?还是当年那三人吗?”妙循住持不忍问道,可刚开口就知不对,这已经是第一次之后的八十年了,如果那三人还活着,寿数早已过百。
净善也答道:“并不是,为首的是个儒家老者,年纪已过七旬,他带了两个人倒是年纪很轻,似乎都不到二十,那两人一个是符箓一脉的,一个是兵家的。”
李秉闻言,心里一怔:“符箓一脉,兵家一脉。这不正好是刚才在西明寺时候,来帮忙的两人吗?一个是‘戾风符箓’的传人独孤雩,另一个是手拿‘十字子母刃’的孙大信。”
净善看李秉表情有变,问道:“世子应该知道他们是谁吧。”
李秉放下大半戒心,微微点头。
净善继续讲起:“当时的西明寺已经是皇家寺庙,叛军攻占后,最先就是来这里搜。儒家老者在藏经塔的墙面上,大笔一挥,画了些神佛,那丹青手法,精彩绝伦,世间罕见,把阵法最后的一点行迹也掩盖了起来,让人无从查起。
后来清延师叔猜测,这位儒家老者用的本事,就是八十年前,敝寺祖师见过的那本《伏画之术》上提到的技艺。
西明寺就这么躲过了追查,反而是不知道叛军当年在哪得到的消息,听说蚩尾应虺藏在樊川的寺庙,大举在樊川搜查。导致樊川寺庙几乎被毁尽。”
听净善说到这里,妙循忍不住又道:“何止毁尽,当年樊川寺庙被烧不说,几乎所有的住持都被抓走,要不是朝廷大军增援,恐怕我们这些和尚早成了叛军刀下亡魂。”
“确实如此。叛军在长安和樊川都没找到,就开始屠杀僧人,幸得襄王殿下平乱有方,很快夺回长安,才免除一场巨大浩劫。”他说道这里,很是诚挚的向李秉微微欠身,似是在感谢襄王李僙的功绩。
“等平乱之后,那三人也就离开了,这便是金部隐修会第二次现身。而第三次,就要再次说回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李秉刚才还在感叹老爹的功绩
,忽然就被扯回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十年前一场大火,将敝寺藏经塔付之一炬。那次救火完毕之后,西明寺来了四位贵客:襄王殿下、非派宗主、永达堂商首、飞鹏武馆馆主齐聚一堂,提出要重修藏经塔,以补偿烧毁的佛门典籍。”
李秉尴尬一笑,什么四位贵客齐聚,分明是四个老爹带儿子去认错去了。但忽然之间,他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净善说的是第三次隐修会现身,难道……
且听净善继续说道:
“当时四位贵客将这事说定之后,都离开了敝寺,不过却有一人折返,他提出想看一下藏经塔底的密室。说来惭愧,当时小僧已经是西明寺的住持,听他说到暗阁的事,自知关系重大,便一口回绝。
那人这才亮出身份,是金部隐修会的人。为了自证,他又将之前两次隐修会的事情和盘托出,所有细节全部对的上,小僧这才相信。”
又听妙循问道:“别卖关子了,你倒是说,他究竟是谁啊?”
净善闻言,看了李秉一眼,似乎是在等他说出名字。
“不会吧!难道是……”李秉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老爹……”
“这个人……便是非派宗主,韩笠。”净善补充道:“当时我才知道,原来金部一直都在长安,怪不得八十年如此放心,从不过问阵法的事情。
那晚,韩宗主看阵基,说是略有受损,但还能用,不知道如何修补,让我们好好看着,如果有任何异动,就去非派通知于他。”
李秉长呼出一口气,但是又不觉心惊,韩临渊的老爹,他自然从小见面,还要叫一声叔父,居然也有这么大的秘密。
转而一想,好像江湖上谁都有秘密,就像自己一样,身上也是数个秘密。不知怎么得,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好友:安子、韩临渊、魏泽、马学文、李选、盈澜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这就是全部事情的始末。”净善顿了顿:“今日的来意也很简单,融教祸害天下已久,今日又惹出如此祸端,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们三人,希望至少能和隐修会结成联盟,共同对付融教。”
原来是要结盟?李秉点头,又听净善说道:“只恨我们迟疑,没有在二十年前就帮助隐修会,互通消息,不然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手足无措,酿成大灾。”
他长长一声叹息,言语中似有责备之意。
李秉心道不好,连道:“净善大师,香积寺的事情,我们确实并没有一早得到消息,只是碰巧赶上。三位大师,莫要误会。”
“阿弥陀佛。”净善做个佛礼:“小僧自然信得殿下,也信得过韩宗主的为人,如果隐修会真的提前知道消息,必然不会听之任之。”
他接着说道:“以前隐修会和我西明寺的合作,仅限于蚩尾应虺的阵法。现在蚩尾应虺逃走,我们并不想放弃和隐修会的合作,而想近一步结盟。妙循和千叶两位大师也都是这个意思。
韩宗主大半年前已经离开长安,现在殿下是我们唯一知道的隐修会的人。不知是否可以向隐修会带个消息,早日商量会盟的事情。
长安其他百寺也都想出掉融教这个祸端,只不过并不知情隐修会的事情。如若隐修会应允,入盟者必不会少。”
如此一来,长安百寺就是把融教余孽当成公敌了。只不过这种明面上的处理方法,好像并不和隐修会的门路。李秉略作思虑,应承道:“我明白了,净善大师的话,我一定带到!不过,事关重大,我坐不了主,不能对大师承诺什么。”
“能带话就很好。小僧静候佳音。”
他看李秉还有话,又道:“你放心,隐修会之事,只我三人知晓,在会盟之前,不会说与第四人知道。”
“如此甚好!”
——————————————
伏画之术,第一次出现是在三卷卷末,大概没有人记得了。其实凭借第三卷的信息,可以补出好多还没写的剧情,忘记了也没关系,后面会讲到。
韩临渊他老爹这条线其实埋了很久了,也不是今天说的这一点点,慢慢往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