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星愤然:“父王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况龙妖狼子野心,压制父王久矣,岂容咱们全身而退?为今之计,只剩鱼死网破,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相尘深以为然,上前一步,掷地有声:“我王乃王室贵胄,盖世英雄,世间王者!世人皆知:唯有我王,才配坐拥天下,称王称霸!卓云其母卑微,本人碌碌无为!龙妖一介贱民,岂能长久做大?”
眼见嘉王默然无语,卓星又低低的声音,贴在他耳畔说道:“父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功成名就,一念之差!成败胜负,在此一符!适时出击,便在当下!”
嘉王闻言,面上一惊。他自出世以来,事事铺陈,步步为营,精打细算,从不冒无谓之险。生死决断之间,更要谨小慎微:“卓云不理朝政,龙帆不知所踪,此等时机,看似千载难逢,实则又是陷阱。龙帆看似风轻云淡,其实不简单,你我绝对不可轻慢。十数年来,本王手中兵权,先被龙帆化整为零,又被削得一干二净。事到如今,本王所能掌控的,仅有缘城五千京卫。区区五千之众,统掌缘城,抢占蜀玉宫,只是勉勉强强,如何能与深谋远虑的龙帆长久抗衡?如今这虎符,看似得来不易,却不过是龙帆埋下的诱饵,你我岂能轻易上当?”
卓星看着虎符,不由热血狂奔,周身沸腾,只觉君位越来越近。尽管每每念及于此,都让他战栗惊恐,却更让他兴奋莫名。
无限憧憬,不能自拔,父亲之言,如同耳旁风:“父王,如此天赐良机,岂能轻易放过?自古以来,兵不厌诈。咱手握兵符,无论是真是假,都是无价。不如将错就错,以假乱真!”
嘉王不容置疑:“此事不妥!一句话,这场仗,咱们根本打不赢!龙帆狡诈,早有防备,殷离也不是省油灯。若论年纪,殷离可以给龙帆做老子;若论忠心,却是龙帆的孝子贤孙。不仅如此,作为蜀东南守备,殷离比狐狸还精,比石头还硬。如若不然,我西蜀最是精良的三万大军,龙帆怎会让他全权统领?抛开龙帆、殷离不说,调兵遣将,一需御诏,二需兵符。一诏一符,缺一不可。事到如今,你我一无御诏,二无真符,若想瞒天过海,势比登天。”
卓星微微一笑:“父王,不试一回,如何知晓?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尽管持符调兵,殷离但凡不听号令,当场诛杀!既然龙帆不断铲除父王羽翼,父王因何不杀他左膀右臂?”
嘉王闻言,颇为心动,心中暗想:“殷离素来与我为仇作对,令我食不甘味,坐不安席,我恨之久矣。若能趁此时机,除此大患,即便大事不举,也能绝一后患。”
卓星一番察言观色,抢步上前,双目炯炯:“父王若有此心,便将此事交给阿星!阿星必不辱使命!”
不料,嘉王却毫不动摇:“卓星,为父知你才智双全,擅谋长断,也想让你一番历练。不过那是日后,而不是当下。殷离老辣,手下将士忠勇,收服于他,我尚无把握,何况是你?”
卓星双目如电:“父王,以卓星之见,既然不可降服,索性效仿信陵,以符为信,刺杀殷离,号令三军!”
嘉王目光炯炯:“非也非也!信陵君者,并非以符为信号令三军;却是以义为信,天下归心!何况,信陵之勇,如日天中;信陵之才,王者归来;信陵之威,日月齐辉;信陵之名,万古垂青;信陵之义,万世长聚!此五者,你皆不具!如何效仿?”
卓星不以为然:“若论英勇与侠义,威信与名气,阿星自是不及。但是,阿星有一样东西,信陵君却没有!”
嘉王满心疑问:“阿星哪样胜过信陵?”
卓星笑道:“那便是,诡诈!常言说得好:兵者,诡道也!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殷离刚正不阿,固然是他的长处,也是他致命弱点。阿星便要抓住他的七寸,杀他个万劫不复!”
“峨眉三相”多年期盼嘉王上位,听到此处,都是热血沸腾,积极响应。
万万不料,嘉王斩钉截铁:“本王心意已决,对付龙帆,只能另做打算。卓云十日不上早朝,本王便可参照祖例,逼其在祖陵静心思过。我再内联世族,外求滇君,斩杀龙帆,肃清君侧,自是水到渠成。到那时,卓云孤掌难鸣,西蜀尽归囊中。”
卓星急道:“龙妖变幻莫测,便是上天入地,也不会给父王十日之机。何况滇君为人反复,未必出手相助。到那时,大局又为龙妖掌控,父王计将安出?”
嘉王陡然变色,瞠视一回卓星,又向四人脸上审视一圈,口气坚定,不容置疑:“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我再不废话,尔等各回各家,休息去吧!”
嘉王躺在床上,虽有阿布温柔服侍,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及至丑时,终于入梦,却噩梦连连:恍惚看见卓星鬼鬼祟祟,盗得兵符,跃出嘉王府,鸿飞冥冥,不知所踪。嘉王大梦惊魂,一声惊呼:“阿星!”
此时的卓星,却如嘉王所梦,率领相雾、相烟,风驰电掣,一路向东,纵横驰骋。
奔行两日两夜,蜀东南芜州大营骇然眼前。此营位于蜀东、吴西交通战略要冲,占尽天时地利,自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正西可保芜州,正东可挺进东吴,正北可退守九递山,正南凭据芜江天险。不仅利于集结联络,亦能与芜州里应外合,打击入侵之敌;还便于军垦、军屯、军事给养。军耕地星罗棋布,隐蔽于山谷坪坝,土质优良,物产颇丰。
主帅殷离更是治军有方,但见:“精兵连天横,旌旗展四方。列阵蜀山中,盘营芜江藏。神威倚绝壁,寒气凌穹苍。烽火明月光,铠甲曜精芒。西风卷地舞,征衣洒天霜。”
卓星抬眼观望,月光朗朗,山野茫茫,营盘虎踞,沟谷纵横。他虽雄心百丈,究竟心里没底,低声说道:“父王既然不肯用险,咱们只有铤而走险,为王请命。自古帝王成就霸业,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唯有险中求胜,履过薄冰,才有望潜图问鼎。”
相烟点头称是,踌躇满志;“龙帆在位一时,我等永无出头之日。须得孤注一掷,杀他个天翻地覆。”
卓星点头:“事到如今,功成名就,在此一举。成也是符,败也是符,容不得半点马虎。”
相雾见多识广,虑事周全:“属下跟了我王数十年,一心期盼我王承大位,继大统。所以才不惜违背王言,不吝一己之身。只是殷离乃龙妖死党,素来老奸巨猾,如何肯听命于我?”
卓星一声冷笑:“殷离不听话,才是意料之中。我等只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招扑杀!”
时至子夜,静夜沉沉,万籁无声,殷离端坐中军帐,对着沙盘冥思苦想。他虽已年逾半百,却精神抖擞,鹤发童颜。
他似终于想出应敌之策,面露喜色。迈步走在帐口,抬起头,望向远处山岳,猛然想起一事,不由面带伤感,吩咐帐外军士:“速唤丘山前来。”
过不多时,忽觉清风徐来,身影一晃,一人快步入帐。
那人年方二十,剑眉虎目,英气逼人,毕恭毕敬,插手施礼:“丘山拜见殷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