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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山舞银龙

龙悦荷香 荷之青青 5832 2024-11-19 05:55

  吃罢早饭,青荷忙掏出怀中仅剩的一锭大银,感谢老人家活命之恩。

  老婆婆微微一笑,连连摇头:“好孩子,银子对我毫无用处,倒是你,山高路远,万事艰难。”

  老爷爷顺手递过来个布包:“孩子,里面是蒸红薯和咸菜头,此去万险,多加小心。”

  青荷饱含热泪恭敬拜别,向雪山全力进发。

  初爬雪山,阳光灿烂,只觉群峰峭拔,云蒸霞蔚;冰川蜿蜒,蔚为壮观。远看紫台雪峰,云雾缭绕,似仙子含羞蒙面。登过名山无数,深觉箐门别具一格,不仅极是壮美,更因森林、花海装点,分外妖娆。

  雪线以下景致甚好,高山灌木,更是花的海洋,报春、杜鹃、山梅、蔷薇、绣球、鸢尾、龙胆、百合,应有尽有,便是雪莲、雪灵芝、雪兔子等奇花异草,也能有缘相见,当真艳丽多姿、绚丽多彩。再观远处密树丛林,郁郁葱葱,与冰川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由于地势起伏,河谷开敞,气流溯谷而上,加之山体高峻,从下往上形成迥然不同的五个垂直气候带:河谷气候带,花草茂盛,古树参天;针阔混交林带,云杉、黄杉、红杉,清秀挺拔;寒温性暗针叶林带,冷杉、铁杉、栎树、红桦,生机盎然;高山草甸灌丛亚带,景天、地衣、山葱,参差铺地;高山冰雪带,植被日渐稀疏。

  走着走着,忽觉眼前一亮,一条九天冰链,骇然眼前。这千古冰川,从紫台雪峰一泻而下,呈弧形绵延数十里,铺展至原始森林。

  正午时分,骄阳当空,温度上升,冰川受热融化,成百上千巨大的冰体轰然崩塌,响声如雷,地震山摇。听者惊心,闻者动魄。

  午后,青荷爬到高山草甸,再不敢欣赏美景,此地不仅地形复杂,地势险峻,而且气候极不稳定。前一刻阳光灿烂,后一刻黑云遮天。大雨夹杂冰雹,劈头盖脸,阻挡视线,隔断呼吸,令人举步维艰。

  越往上走,气候越异常,风雪席卷,冰雹狂砸;寒风劈面,骇气盈身;瀚海阑干,百丈冰封;愁云惨淡,万里雕凝。青荷每行一步,都如翻一座山。

  越是如此,越不敢丝毫松懈,更觉背上的咸菜和红薯,如同山一般沉重,急忙寻处被风之地,狼吞虎咽,减重减负。

  时至傍晚,寒风凛冽,重霜席卷,抬头望眼,好一片冰雪世界。雪山之巅,却在何处?当真始料不及,更是心急火燎。

  高山雪峰,气候恶劣,空气稀薄,青荷的体力、耐力,远远跟不上去,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咬紧牙关,爬过雪岩,绕过冰崖,继续向山顶挣扎。越走越窒息,越走越无力。

  忧急恍惚之中,忽闻头顶传来铿锵打斗之声,惘然便似梦中。

  陡然间一道白影迅如飘风,倏然而至,便如风雪中的白松,长身玉立。但见她手持一件“岷山风雪轮”,高声断喝:“塞克,你既恶贯满盈,又怕死贪生,我正好送你一程。”

  一道披纱黑影,矗立冰雪之中,迎着冷风,一声冷哼:“贱人,你可有这个本事?”

  碧雪右手轻扬,出招迅捷,毫无朕兆,无声无息,却是银光一闪,“风雪轮”飞旋,直扑塞克面前。

  塞克自恃功力深厚,“金塞弧刀”向上一格。哪料到“风雪轮”竟在空中陡然绕个弧线,炫过弧刀,陡然逆转,奔着塞克左肋大穴,飞旋而去。出手之快、认位之准,实属罕见。

  塞克大惊失色,一个“金刚铁板”,身子后仰,“风雪轮”急掠而过。他唯恐碧雪乘胜追击,顺势忽地后纵。

  碧雪果然顺势逐北,身形飘忽,左掌右轮。说时迟那时快,“岷山雪音掌”呼啸而至,骇风如电,闪动若虹。“岷山风雪轮”圆转如意,轮飞炫舞,融会贯通。

  看来,碧雪久居岷山之巅,极是耐寒,占尽天时地利。

  塞克久战不下,深觉力不从心。惊急之下,心思斗转,刀法急变,自快转慢,劲力猛增,只盼以以己之长制敌之短。

  但听风雪轮、弧刀相撞,铮铮有声。塞克大喜,哪料到,尚未撞实,碧雪右手疾翻,“风雪轮”擦刃而出,急兜了一个半圆,翻转而回,直奔塞克后心。

  塞克魂飞魄散,只当命不久远。哪料到,忽听“铮”的一声响,一道蓝影飘然一晃,一记“阴阳锤”,快似流星,当空袭来,挡住“风雪轮”去势。

  狂风暴雪中,看不清来人,碧雪怒上心头,腾空而起,蓄足内力,双掌拍向“风雪轮”。刹那间,“风雪轮”飞空而起,迅如飞箭,直指蓝衣人。

  眼见蓝衣人命在旦夕,陡然间便听一声疾呼:“阿雪!住手!你怎打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碧雪闻言,大惊失色,掌力急收,与此同时,但见一黑衣人,如风抢上,抓住卓星后心,向后极跃。

  却是嘉王,不顾身受内伤,舍身救子,也亏得碧雪收放自如,父子死里逃生。饶是如此,三人皆

  是吓得面如土色。

  更见白雪纷纷下,两道白影,一双丽人,飞身上前,却是雪歌、雪舞。

  碧雪心生悔意,却极力掩饰,面沉似水,冷言冷语:“他哪里是我的阿星?让你惯的无法无天,全无半分人性。”

  嘉王自知理亏,脸色惨白,埋下头去,不发一语。

  卓星闻言身心巨颤,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冷笑:“你不愿认我这儿子,我又何尝愿认你这娘?”

  碧雪绕指柔情,化作一腔悲愤:“再好的孩子,沾染塞克这豺狼,也会变成蛇蝎心肠。”

  卓星念及幼时思母之痛,更是一脸倨傲:“说的不错。可是,你谴责我,可有资格?我年仅三岁,你便抛弃我。身为娘亲,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抛夫弃子,不如豺狼,不如蛇蝎。”

  卓星此言一出,碧雪神色大变,双手巨颤,“风雪轮”几乎拿捏不住。

  嘉王形容枯槁,更是满面自责,失魂落魄:“阿星,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苦衷。你不能因自己失意,错怪至亲。”

  他这两日前思后想,醒悟颇多,可惜,狂风席卷,愁云惨淡,冰雹狂舞,地冻天寒,他的声音连同他的觉悟,瞬间被风雪淹没。

  青荷哆哆嗦嗦,迷迷瞪瞪,再也挺不住,重重摔倒于地,恩怨成虚幻,情仇全消散。

  忽觉恶风不善,疾风扑面,后心便是一痛,被人抢在手中。

  更听卓星冷笑不止:“小妖精,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荷虽已冻得麻木不仁,依然痛如刀割,心中暗道:“不听龙大言,吃亏在眼前。”

  瞬间,那高大的身影、英俊的面庞、黑亮的眼睛、温暖的微笑,历历浮现。

  他分明就是阿龙!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为他垂下骄傲的透露。

  只是,他的影子出现一瞬间,就被她迅速驱赶。她的倔强,不允许向“变色龙”投降。

  她奋力回忆南虞国温暖的气息,回忆云阳山火红的木棉;回忆沙晨海万顷的碧涛,回忆梦荔湾雪白的帆船,以此排遣。

  正在沉迷,忽觉脚下的雪地,在颤抖,在摇撼,在痉挛。青荷惊骇至极:“难道是在地震?”诧异之中,震撼由远至近,越传越响,势如惊雷。

  咦,惊雷居然劈出一艘雪白的帆船,就在山巅。恍惚之间,已经飞至眼前。那么温暖,那么强悍。

  青荷尚未看清,尚未明了,便觉疾风一飘,卓星已是一声惊呼,她已经挣脱魔鬼的束缚。

  她只当必死无疑,不料飘飘荡荡,荡荡飘飘,居然就置身于博大的白帆。游离在梦想边缘,用仅存的意识,双手攀上帆船桅杆,走进梦幻,真是舒适、惬意、温暖。

  恍惚之中,她已分不清是她置身帆船,还被帆船紧拥。不过这已无关紧要:“阿龙,真冷,真累,真困,真想睡。”

  白帆果然贴心,轻声说道:“想睡便睡,我的宝贝。”

  震耳欲聋的怒吼,却响在身后。青荷陡然从梦中惊醒,奋力转头,一座巨型雪块,如同排山倒海,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狂风,漫天飞舞的雪浪,朝着她的帆船飞扑而来。

  雪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雷鸣般的轰隆之声。就在将被雪块撞击的一刹那,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帆起航。

  转瞬之间,便跃至山巅,奔下雪坡,转过巨大山岩,躲开致命一击。

  狂风暴雪,怒不可遏,穷追不舍,妄图覆盖和毁灭一切。

  惊梦中,青荷猛然想起:“箐门雪山位于地震断裂带,定是地震突如其来,将雪峰上的岩石震松、震裂、震碎,诱发一次巨型雪崩。”

  冰雪常年坚硬如磐石,如今却被震得粉身碎骨,冰雪和着碎石,犹如山洪暴发,更如飞流悬瀑,从悬崖峭壁,俯冲而下。

  她的阿龙,便在冰山夹击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接连飞跃一个个冰川雪峰。

  紧跟其后的,还有七道身影。

  冰雪肆虐猛冲,连续引发地震,连续引发崩塌,冰雪急速下滑,宛如脱缰的野马,飞天的蛟龙,翻腾狂舞,奔涌直前。更是一泻千里,所向披靡。

  在冰龙雪马的强势冲击之下,不仅冰川雪峰不堪一击,即便是天地日月,也纷纷缴械投降。

  在那一刻,世间一切,无法与之匹敌,无法与之抗衡,所过之处,一片银装,一片素裹,一片冰封,一片雪泊。

  这脱缰的冰龙雪马,奔腾着,咆哮着,带着巨大的气浪,喷着白色的烟雾,摧毁冰川,摧毁雪峰,摧毁丛林,遮天蔽日,向着白帆呼啸而至。

  再看她的阿龙,便如引导冰龙雪马的急先锋,开辟一条生之栈道,电光火石一般急驰而下。

  他如冰海精灵,滑过冰川,穿行雪峰,越下绝壁,飞跃溪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冰龙雪马,奔腾怒吼,由上而下,越奔越快

  ,眼看追上阿龙。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前方展现出一道巨大山脊,阿龙便如离弦的箭,飞向山巅。

  冰龙雪马却被挡住去路。眼看白帆出其不意,逃脱巨爪,满怀不甘,隐忍着,咆哮着,集聚雪量,积攒潜能。

  陡然间,冰龙雪马突破山口,喷发而出。刹那间,龙头飞跃,高达百丈;马身飞扬,奔腾翻滚;张牙舞爪,呼啸而下,势不可挡。

  惊吓、困顿、萎靡,青荷再也扛不住,沉入更深的梦境。

  梦境却风云突变,强悍的怀抱、热切的肢体、炙烤的唇舌、温暖的气息,无处不在,触碰着、纠缠着、密爱着、焦灼着。

  睁开眼睛,一无所有。

  终于轰然觉醒,惊诧于劫后逢生,未被埋葬于山崩雪啸,而是身处一家客栈,深切体会着房室的安然,棉被的温暖。

  青荷扼腕庆幸,坐起身来,已是正午。检查一回身体,浑身上下,连手指尖、脚趾盖都完好如初。

  仔细回忆,分明昏倒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箐门雪山。分明是陨落在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的冰雪世界。分明埋没在狂风呼啸、奔龙腾马的冰川雪崩。怎可能一夜之间,有惊无险,入住这高差数千丈、相隔上百里,温暖如春的客栈?

  思来想去,醍醐灌顶:“定是阿龙!”

  苦思冥想,恍然大悟:“若不是他,我早被枫叶寒毒冻成倩女幽魂;若不是他,我早在五鲤湖中葬身鱼腹;若不是他,我早在峨眉灵梭掌下变身骷髅;若不是他,我早在岷山风雪轮下狼号鬼哭;若不是他,我早在冰寒大船里僵尸陌路;若不是他,我早被箐门雪山冰雕雪筑。

  他果然爱我,如若不然,一个日理万机的蜀相,会不顾生死,千里相伴?会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会倾尽耐心,对荷弹琴?会荡气回肠,对荷吟诗?会百年不遇,五行争锋?会众目睽睽,迎娶异族?会抛家弃国,背井离乡?会披荆斩浪,赴险芜江?会直面雪崩,飞越重山?”

  心一开窍,更不怀疑:“这世间,除了阿龙,谁能像他这般待我?我却不知珍惜,绝情绝义。”

  左顾右盼,龙已不见:“他那颗龙心何等高贵?我却一伤再伤。他定已心灰意冷,打道回蜀,此生不愿复见。若在从前,我倒求之不得。事到如今,只剩伤感,只剩枉然。”

  痛定思痛,追悔莫及:“从前他不离不弃,我体会不出此中深意。事到如今,真心不在,真情不返,才知悔之晚矣。”

  青荷自怨自艾,饥饿难耐。从前,但凡阿龙在,不愁饥与馑。事到如今,这般饭来张口的好夫君,哪里再去找寻?

  她栖栖遑遑,下楼要了一碗面汤,期期艾艾,胡乱吃了数口。强忍泪眼婆娑,前台退房。

  老板娘年逾不惑,算起账来,驾轻就熟;算盘珠子,打的上下翻飞,左右变换。

  片刻之后,停下拨打,翻看账本,公事公办,抬起一双敏锐的眼:“你的房间,昨日已经结账。”言毕,再不理会青荷,自顾转身招呼客人。

  青荷这才察觉,此乃雪山脚下的“箐门客栈”,生意十分兴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更显得她形单影只,悲悲切切。

  悔恨之余,即刻想起:“此地已非蜀地,却是桂国。桂国幅员虽小,却是南华战略要冲,乘吴联蜀,毗黔临虞,是个历史悠久、景色优美、交通便利的内陆之国。”

  只是,离了西蜀,如同离了阿龙,如愿以偿心不畅,梦想成真心剜针。

  强忍锥心之痛,心里默念,不知所云:

  山陵陵兮,露彼峦嶂。有鹤舞兮,有鹰在苍。之子之离,我心独彷。

  水迢迢兮,浸彼潇湘。有鹭徘兮,有鸳在鸯。之子之行,我心独徨。

  路漫漫兮,泪彼天崖。有鹂鸣兮,有燕在梁。之子之迈,我心独凉。

  雾茫茫兮,涕彼寒霜。有鸠桓兮,有雉在桑。之子之远,我心独伤。

  百般留恋,告别客栈,一脚跨出门槛,就听老板娘吩咐她旁边一个小伙儿:“退掉的房间,需尽快收拾利落,如此阳春时节,入住客人可是多。”

  抬头望天,青荷即刻明了:“此乃箐门山脚,宁远河畔,定是著名的宁远古镇——一座富产盐卤、景色宜人、驰名华夏的千年古镇。才子佳人,慕名而来,南来北往,宾客如云,客栈自是紧俏。”

  再看那小伙儿,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一边端茶送水,一边口若悬河:“该退的房间都退了,只余下楼上一间,客人还睡着。我方才在门外唤了几声,客人睡得死,不曾答言……”

  老板娘继续埋头梳理账本,口中催促:“再去看看,问问清楚。”

  小伙儿应了一声,放下茶壶,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絮絮不止:“也是奇了,黎明时分,一个白衣书生,威而不怒,叩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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