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以为意,心中只念一事,揪心不已:“阿龙给我的弹弓呢?”
找又找不到,抓又抓不着,伤心至极,忽觉小手痛得厉害,瞬间化悲痛为无限喜悦:“原来弹弓一直被我攥在手里。”
喜极而泣,小心翼翼,揣好弹弓。这才挣命挪动僵冷的躯体,摸索爬行,一直爬到小窗之下。奋力仰着头,静静地凝望,凝望那带来一丝光明的窗。
它的尺寸刚刚好,倘若没有铁栏杆,本能通过她的肩膀。倘若不受重伤,施展缩骨之法,说不定能给她一线生之希望。
目不转睛,凝望小窗,良久良久,多么宝贵的自由!
为了阿龙,为了自己,决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活着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终于积攒出一些力气。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只觉脚下冰冷至极,这才察觉,依然打着赤脚。更觉脚上痛得钻心,原来已是冻伤无数。
她依然咬牙坚挺,哪知饥寒交迫,浑身无力,越是起的高,越是头晕目眩。顾不得许多,伸手奋力上够,眼看便摸到那一寸光明,忽觉金星乱闪,天旋地转。
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了下去。唯恐摔得太重,急忙探出双手,扶向墙壁,脚下却受宽大的长衣牵绊,彻底失去重心。
危急中她奋力抓住墙壁凸起,不料石墙砌的即不规则,又不牢靠,其中一块不堪重负,应声落地,她也跟着一个前趴摔倒在地。
她的小脚被砸,趴在地上,痛彻骨髓。小手摸向痛处,尚未触及小脚,却先触到一块柔软之物。抓到手里,仔细辨别,原来是一片布缕。
痛不可当,救命稻草一般狠命攥住,再度昏迷。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她的身体,变成僵尸;她的灵魂,又被劫持。无数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将她撕的粉碎。
她的灵魂碎片,依然不得安宁,在空中游来荡去,除了饥饿,就是寒冷。
忽闻聆春的金玉之声:“启禀府尹大人,罪妇自始至终昏迷不醒,如同死尸,全无生气。”
一人大拍惊堂木,声如洪钟:“公主殿下亲自发号施令:此乃吴国奸细,必须好生彻查。怎么,罪妇兀自装睡不醒?来人,冷水浇头,热水淋身,大刑伺候!”
忽觉冰水泼顶,耳目口鼻,一片冰寒,一片窒息;又觉热浪袭体,四肢百骸,针扎火燎,犹如火烧。
数次冷热交替,她陡然醒转,只觉痛不欲生。尽管无数个逃生之念在脑海中旋转,依然倾力坚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双目紧闭,侧耳倾听。片刻已知:周边共有十数人,一人坐于高堂;两人站在案侧,似是聆春鸣夏;还有两人,布置刑具;另有八人,分列两厢。
倘若无病无痛,仗着“蒹霞露飞霜”,倒能逃出虎口。可是身中双毒,四体僵直,逃生希望实在渺茫。
亏得热水不够,又是数盆冷水,兜头盖顶泼将下来,牢狱污秽倒被清洗个一干二净。她依然四体僵直,一动不动。
府尹汶强,端坐高堂,高声断喝:“连浇五盆冷水,一壶热水,依然不见醒转,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但闻脚步轻轻,一双凉手放在她口鼻之处,鸣夏阴冷的声音响在耳畔:“启禀大人,这小妖精不仅凉透了,而且气息全无。”
汶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聆春、鸣夏,拖将出去,丢到城外乱坟岗。”
便在此时,忽闻门外有人奔入殿中,走近高堂,贴着汶强耳边悄声说道:“启禀府尹,礼部尚书相尘大人求见。”
汶强闻言转过头去,一声吩咐:“今日便审到此地,都各自散了吧。”言毕,起身,出门。
汶强走后,两旁衙役陆续退场,正前方还剩两人,但闻脚步轻轻,走到近前。
她惊骇已极,自是不敢少动,心中暗道:“聆春、鸣夏是不是捕头?留将下来,想是判定我的生死,再行处置。”
聆春围着她转了数圈,声音铿锵有力、浑厚润泽:“鸣夏你看,囚犯手中紧攥一物。”但觉一双大手探过来,握着她的小手,甚是温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那片救命稻草般的布缕,便被易主。
直到此时,青荷才想起此物,虽是好奇,却不敢睁眼,老老实实趴在当地,屏着呼吸,不敢相看。
聆春手持布缕,呆看半晌,悄悄把布缕收到怀里,才沉声说道:“依我看,这小姑娘未必是什么奸细。咱们不如寻个狱医,速速将她救醒。”
鸣夏不以为然:“殷帅盖世英雄,你我尚不能救,这般一个吴国死囚犯,何须多管?”
聆春不容置疑:“先抬她去囚室,再去寻个狱医。”
鸣夏百般无奈,只好配合聆春,驾着她拖将起来,走向门外。
她紧闭双眼,侧耳倾听。直到算计着出了两重庭院,才敢微睁双目。私下窥探,再向前十丈,便又回到不见天日的死囚牢!
便在此时,她的左右手正好贴近两人脉门。
此乃最后活命之机!绝不能放弃!
陡然间,她气运丹田,圆睁双目,瞬间发力,出手如电,紧扣两兄弟脉门。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而起,左脚飞踢,右脚侧蹬,快如急电。
聆春、鸣夏一左一右,正拖着她稳步向前,哪里料得到僵尸活转,死灰复燃?可怜两大高手,阴沟翻船。猝不及防,眨眼之间,真气外泄,穴道被点,更被一顿狂踢,颓然倒地。
如此这般,她纵身而起,飘身而跃,飞过第一重庭院。耳后追打之声,狂呼乱叫,混乱不堪:“不好,罪妇越狱,快快捉拿!”
她奋起平生之力,发足狂奔。全然不顾脚下冰冷、长衣牵绊,转眼越过第二重庭院。耳听身后追杀甚紧,迎面又奔来数十衙役,唯有飞身上房,跃上院墙,飞扑府外。
身后一片打杀之声,更有刀剑争鸣之声,暗器破空之声,羽箭飞射之声,惊天骇地,不绝于耳。此时的她,不知东西,不辩南北,只知狂奔。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施展“蒹霞露飞霜”,不知奔了多久,喊杀声渐行渐远。她早已气血不足,头昏脑涨。脑海中,时而五色缤纷,时而水天一色,时而五彩绚烂,时而黯然无光。
再看眼前,蓝变绿,绿变白,白变碧,碧变红;天空飘着茵茵芳草,大地长着朵朵白云,远山翻着重重波浪,街道涌着潺潺血水。
不!奔腾而来的不是血水,分明是一驾血色马车。怎么!驾车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哥哥!这一世她的亲哥哥!
你看,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高大威猛,英气十足!
她纵身扑到马车之上:“哥哥,救我!”言未毕,力不能支,再次昏迷。
高高低低,颠颠簸簸,似是上山。茶香扑鼻,清香四溢,甘之如饴。迷迷糊糊,不知摇晃多久,车驾终于停靠。
她也终于惊醒,只是手足僵硬,身不能动,幸而头脑还算清醒。似有数排吊脚楼宇,正中大门,左右分设石坛,各竖一根旗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蜀茶坊”。
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侯在门口,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似轻烟,似水流:“丘山哥哥,这小妹妹是谁?”
丘山哥哥的声音极是悦耳,低低传了过来:“弄玉,轻声!莫让听秋、叮冬听见。前晌,我送完蜀茶,从天朝码头打道回府,恰巧遇她遭恶人追杀,跌跌撞撞,扑倒马车之上。她似身受重伤,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