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琪只当在劫难逃,心胆俱裂。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忽然侧翼冲出一彪人马,樊琪只当又是强敌,再无生还余地,不料却是他留在南岸谷地的救命疑军。
蜀吴双方,又是一场混战。樊琪哪有心思恋战?留下部分兵力,又望东夺路而走。
终于逃出性命,重整旗鼓,清点一番人数,五万大军,一万不足。更是愁苦到了极度,几乎一夜白头。
有哭便有笑,有忧便有喜,樊琪哭得伤心,蜀军则是一片欢腾。
阿龙大胜而归,却无丝毫得意之色。不及喘息,便秘密吩咐巴横:“速速飞鸽传书,直奏军报。切记,不报喜,只报忧。”
巴横正坐镇指挥,收缴战舰小艇、锣鼓帐篷、辎重马匹,本是大喜过望,闻听此言登时大惑不解:“大将军,我军大胜,来之不易。何故自我贬低,对外只说大败?”
阿龙微微一笑:“你只管放心,我与君上有约在先,君上一见如此战报,自会知晓战果,更会想方设法利用战报,诱敌深入。待我重回蜀都,再会嘉王,更能乘虚而入。”
巴横闻言大喜:“大将军通天彻地,真神人也,世人再莫能及!殷帅之仇,早晚必能报!他父子若泉下有知,便能安心矣!”
阿龙却面露忧色:“神人愧不敢当,飞人却是我之所求。即刻飞马回归缘城,夔州大营,拜托你全力当之。”
阿龙马不停蹄,归心似箭,暂且不说。缘城的蜀茶坊却谈笑风生,一派悠闲。
青荷笑的尤为开心,甚至私下以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话一点不为过:茶民丘山,不仅有匹夫之勇,更有匹夫之识。
有了丘山,茶坊变成乐土,茶民更爱民主。在丘山带动之下,在雨晴默许之中,茶民越发博古通今,越发能言善辩,甚至就蜀吴之战,开创“战争论坛”。“风声雨声炒茶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喝茶事,事事关心”,率先实现。
青荷初到蜀茶坊,睁开朦胧双眼,就听人疯传,蜀吴两国正在开战,令她深感震撼:“吴君博尚脑子进水不成?他难道不知,南华真正的敌人是北鞑?难道忘了北鞑攻城略地,杀人如麻?难道看不见北鞑欲壑难填,虎视眈眈?不去倾尽全力,防虎防狼,做什么不分敌我,打友邦,坏联盟,破合纵,自毁长城?难道比南宋理宗还昏庸?”
她精通宋史,素来深深鄙视陷害忠良的理宗:“妒贤嫉能,亲近奸佞;昏聩无能,治国无方;引鞑入室,打击盟友;自断其臂,自取灭亡!”
幸而“蜀吴战事论坛”随时随地上演,议题丰富多彩,论据五花八门,辩论如火如荼,为青荷授业解惑。
首先,就蜀吴开仗之因,茶民唇枪舌战,各凭各据,各推各理,异彩纷呈。
仔细斟酌考量,青荷认定,“劈风派”三代传人,人高马大、见多识广的丘山,论证比较靠谱:
其一,博尚才智平庸,却野心勃勃,妄图雄霸天下,其志不可小觑。蜀国坐守西南高地,居高临下,区位优势凸显,更是吴国南征北战,东挡西杀,成就霸业,一统华夏的战略要冲。
其二,西蜀乃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吴国垂涎已久,早就梦想着吞蜀扩疆,固本强基,营造战略储备保障基地。
其三,西蜀每年生产外销大批的蜀茶、蜀酒、蜀锦、蜀陶、蜀米、蜀果,不断赢取东吴黄金白银,博尚心胸狭隘,怀恨在心,想要消除关税壁垒,扭转贸易逆差,必须诉诸武力。
其四,东吴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而且兵多将广、好武斗狠。蜀国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乐天知命,不喜武力。何况,昔日惨遭北鞑重创,几近灭族。打起仗来,东吴拥天时,得地利,争人和,占尽先机,必胜无疑。
不知为何,论到后来,吴蜀论坛,经过茶水浸泡,经过和平演变,成了听秋、叮冬与丘山两大阵营的唇枪舌战。
更有甚者,他们的争辩,愈论愈烈,而且极尽跌宕起伏,先是波浪式上升,继而退潮式急下,再次陡然逆转,又螺旋式上升,升华赤化成了西蜀两大贵族阶级,曼陀公主和龙大将军的政治对抗,又经演变、裂变、聚变,几近白炽化。
于是,采茶茶歇之时,自认无所不知的听秋,自觉无所不能的叮冬,不畏茶从的沟沟坎坎,不吝提着曳地长裙,款款而至。
秋冬出场,一为彰显新淘宝的珠饰,一为炫耀新打听的战事:“前线战事越发紧迫,公主殿下寝食不安,更是殚精竭虑,全力助推。目前,已与滇黔共建军事联盟,旨在共拒吴军。”
青荷对这位“公主殿下”,并不陌生。并非因她初到蜀国,便在沉睡中“接见”曼陀。而是因为,听秋一天到晚,“公主殿下”不离口,以至于每时每刻,蜀茶坊上空,都漂浮着曼陀公主的绝世魅影。
眼见听秋一提曼陀公主,眉飞色舞,得意忘形,青荷大发诗性:“蜀茶常碧蜀茶青,难比听秋曼陀情。巴山云海盼日影,夜雨连天望明星!”
吟罢,青荷又想:“听秋别的想法不切实际,今日这话却有几分言之有理。因滇黔五弟,在南华排名倒数第一,总是享受最弱国待遇,心中难免多有怨气。何况好运不常来,霉运却常开,虽与吴国二哥山重水复,却没少被他“隔山打牛”。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东吴还曾假道桂国,出兵滇黔,若非南虞、西蜀相助,颠黔危矣。事到如今,倘若缺乏政治远见,不求西蜀四哥庇护,不强化“蜀滇黔政治军事联盟”,岂非亡国灭族?”
不料,听秋之言,却遭到以丘山为首的“蜀国龙少年派”反唇相讥。谁让她为了抬高曼陀公主,践踏“龙大将军”?谁让她辱没男神,激起民愤?
丘山虽是个小小的马夫,却一向乐观自信。今日一如既往,坚定不移:“蜀滇黔“军事联盟”,本是龙大将军一手构建,何须公主出面?昔日北鞑南侵,滇黔被灭,还不是龙大将军舍命抗鞑,助他复国?今日知乐王爷因何主动助战?还不是念着龙大将军当年的雪中送炭?”
叮冬闻言,立马小嘴一撇,寒气陡现:“丘山,你不要忘了!知乐王爷可是公主殿下的嫡亲表哥!”
丘山不以为然:“这又有何稀奇?我还知道,知乐王爷与龙大将军,更是生死至交!”
听秋秋高气爽,不胜其寒:“你张口闭口龙大将军,他再是了得,能敌千军?东吴兵力足足是咱们西蜀五倍!以一敌五,如何敌得过?公主高瞻远瞩,居安思危,寻求外援,才是明智之举。”
丘山目光灼灼,力挺蜀国特色:“当年,缘城一战,北鞑兵力何止咱们十倍!还不是被龙大将军赶出西蜀,望风北归!龙大将军,就是咱们西蜀的战神!象征着咱们的龙虎精神!但凡有他在,敌人再是穷凶极恶,也只能缩回乌龟壳!”
眼见听秋满面质疑,丘山不惜提前预言,一锤定音:“只要有龙大将军,咱们只需高枕无忧,低头喝茶。”
听秋闻言,挺身上前,满腔冰寒,正欲淋漓宣泄,丘山却不给她可乘之机,率先抢攻,振振有词,铿锵有力:“当今之世,人才辈出。畅论天下,首推“华夏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