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幕念及往昔,满面悲怆:
“岳箫震惊无极,仇恨掩天地,悲怆泣鬼神:‘博桑狮虎之行,寒波豺狼之性,金峰蛇蝎之心!我誓杀之!’言毕,拔剑而起。
奇山扑上前去,抱住岳箫,哽咽难语:‘殿下,奇山未死君前,只因身负重任!君上临终遗言:‘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谟’。君上请太子:‘不记仇怨,不伤涂炭,但求明哲保身,只求一世平安’’。
岳箫长歌当哭,闻者落泪:‘是我害了父君!北鞑凶残,兵分两路,侵我东吴:一指襄阳,一指鄂州。父君义无反顾,拒敌襄阳主力。北鞑鄂州兵弱,我先告捷,本应乘胜援助父君,而不应一味听命,转战后方,护国执政。’”
阿龙听到此处,满面悲色:“我初出茅庐,致力抗鞑,便是参加鄂州一战,因此结识岳萧。他身为东吴储君,率众抗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真是绝世帅才,旷世王者。”
卓幕强抑悲色,接口又说:
“奇山捶胸顿首:‘天道不公,地道不平!天地不仁,与殿下何干?’
岳箫声泪俱下:‘父君英明神武,大刀阔斧,推行新政。哪知,博桑、寒波、金峰三贼,狼子野心,只为一己私利,便逆天而行。’
奇山悲哭不已:“博桑、寒波,皆是前朝余孽,老奸巨猾。金峰隐藏至深,野心更大。悔不当初,不该锄奸未尽,以至遗患无穷。”
岳箫含泪点头:‘三贼外装良善,内藏祸心,蓄谋已久,实难看透。’
奇山满面悲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贼害人便是害己,早晚众叛亲离。现下已是刻不容缓,殿下必须速速出宫。’
岳箫擦去眼泪,一脸坚毅:‘山弟,你护着两位公主,与我妻儿先行出逃,我誓杀三贼!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奇山眼中泣血:‘殿下!君上遗言,不可相忘!必须留得性命,保护至亲!殿下志高宏远,德行与天地齐衡,名望与日月齐辉,报仇之日,十年不晚!雪恨之事,来日方长!’
我正伏在殿顶,听得心惊胆战,忽听岳箫一声长啸:‘梁上之人,可是卓幕?’
闻听问话,我再不藏头露尾,飞身而下。
岳箫不容我分说,即刻发号施令:‘阿幕,你来的正好。三年前,我留你一命,今日你须报答。我正愁不能分心救护妻儿,有你解
围,我便放心。我要你护着阿筝,速速逃出蒹城。’
说话之间,岳箫已派出紫逍、紫遥,护在我身侧。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阿幕,今日之难,阿筝尚不得知。贼人欲杀我,志在必得。阿筝跟着我,更是凶多吉少。事到如今,必须兵分两路,密道逃生。我向南,你向西。只盼苍天有眼,两相保全。只是,你万万不能告诉阿筝实情,否则,她必会舍生忘死,追随于我。’
言毕,也不容我质疑,便与奇山飞身而起,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不敢怠慢,率领紫逍、紫遥,七拐八绕,奔至筝姐寝殿。
侧耳倾听,殿外刀剑争鸣,厮杀大起,四面楚歌。
筝姐处乱不惊,更不怠慢,身负雪扬,率领我和紫逍、紫遥,潜至常乐宫地道。
我四人侥幸逃出宫外,茫然四顾,随处硝烟,遍地烽火,触目惊心。
好在岳萧甚有先见之明,蒹城西门兵力最弱。更何况,博桑志在斩杀岳萧,自不会派重兵捉拿于我。
我和筝姐终是杀出一条血路,历尽千难万险,逃至城西雨花山。
蒹城愈远,火光渐去,追兵已被甩脱,筝姐忽然驻足,定定看着我,幽幽相问:‘阿幕,此地已是雨花山,怎不见岳箫前来会合?你又因何带着我,只顾一路向西奔逃?’
无可奈何,我唯有实话实说:‘岳箫交代清楚,他与筝姐,兵分两路,筝姐与我取道西蜀。他直奔向南,穿越吴桂边境,寻求桂君相助。’
筝姐双目如电:‘阿幕,长姐终此一生,只托你一事,务必答应。’
我心下一惊:“筝姐,何事?快说。”
长姐目光凉凉:‘我要你把雪扬,带回西蜀,交给父王,好生抚养。’
我无比愕然:‘长姐,何出此言?你难道不与我一同归蜀?’
长姐坚如磐石:‘岳箫于你我有恩。我们是夫妻,不求同生,但求共死。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我闻听此言,又惊又气:‘长姐!你疯了!他不是亲人!分明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你难道不知?他杀了多少西蜀将士?害了多少骨肉同胞?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你忍辱负重,委身于他,实属万不得已,我却无能为力!你难道不知,多少个日夜,只要念及于此,我便生不如死!事到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岳睦王朝,大厦将倾,风雨
飘摇!苍天有眼,我西蜀终于重见天日!你却敌我不分,认贼为亲!’
筝姐闻言,目眦尽裂,强忍悲愤,眼泪一串串滴落:‘阿幕,万万想不到,你如此忘恩负义!你我性命,本得自岳箫!两国相争,各为其土,各谋其利!再说,蜀吴征战之后,岳箫深感懊悔,先君更是从善如流。蜀吴联盟,同仇敌忾,共抗北鞑,不世之功!阿幕,你若还有一丝良心,当我是你亲姐,就帮我好生照看雪扬!’
言毕,筝姐义无反顾,将雪扬强塞给我,又取下胸前玉箫,亲手挂在他的颈上。这才含泪亮出剑筝,带着紫逍、紫遥,更不回头,飞身就走,几个起落,不见踪迹。”
青荷听到此处,心念一动:“丘山便有一只玉箫,取材吴越和田之玉,可谓倾国倾城,绝非平常百姓所有,更非西蜀之物。”
念及紫逍、紫遥,疑惑更生,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我说他们每每望着我,都是涕泪如注,原来二人是岳萧旧部,心心不忘‘笛公主’。”
思来想去,依然不解:“他们因何投靠仇敌博赢?啊,对了,定因邶笛之故。邶笛虽是岳萧之妹,更是博赢挚爱之人。”
细细再想,又觉不对:“邶笛与博桑,可是杀父之仇,她怎会放下泼天仇怨,委身其子博赢?”
只觉往事前尘,纷繁复杂,纵横交错,当真越理越乱,纠缠不清。
卓幕沉吟又说:“筝姐一去不返,我又是伤痛,又是惦念;又是愤慨,又是无奈。当时的我,也不过十八岁,无可奈何,只剩忍泪含悲。足足半月有余,奔波辗转,昼伏夜出,历尽千辛万苦,才将雪扬带回缘城。”
青荷心地善良,听到此处,不免替小娃提心吊胆:“不知其父嘉王,能否善待雪扬?”
卓幕即刻解惑:“终于得见父亲,我涕泪凋零,不能自已。本以为父亲会重责与我,对这个不期而至的外孙,要么置之不理,要么非打即杀。
不料大出我的意外,父亲怀抱雪扬,如获至宝:‘我虽妻妾成群,却只生你们姐弟三人。多年以来,你母亲恨我怨我,飞筝自从出生,便不在我身侧,我当真深以为憾。事到如今,白得了外孙,又是武穆之后,幸甚幸甚。倘若再得苍天眷顾,让我的飞筝,化险为夷,死里逃生,我便此生无憾矣。’
我念及筝姐,涕泪滂沱:‘父亲,雪扬之父,是东吴储君,不是亲人,更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