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梦中一声感慨:“帝王最是可悲可叹,往往历经各种磨难,饱受各种摧残,能力进化,心灵退化,情感蜕变。这位蜀君,已经蜕变到婴儿的全能自恋。在他心中,他是全能的神,世界必须为他运转。可惜不能如愿,于是蜕变成魔,摧毁欲爆发,不可抵挡。只是,他心地良善,不忍毁灭别人,甘愿一己承担。只可怜奇山,挽救这样一个巨婴,比当初阿龙护我更难,可谓任重而道远。”
奇山不畏艰险,倾力运功排毒,仍未如愿,心中暗恨:“国仇未报,私仇未了,如此受戮,死不瞑目!”
痛极恨极,忽闻房门轻扣,应声而开。抬头一看,五道身影飘然而至,正是同门师弟师妹按约在此会面。
奇山自知性命不保,更要展颐一笑:“二师弟,诸位师弟,来得正好。”
为首的紫苏性情淑均、精明强干,率紫艾、紫薇、紫萚、紫菀齐声参拜:“见过掌门师兄。”
得悉昨夜相府血战,紫苏跌足道:“紫苏不料有此一劫,来晚一步,罪不可恕。”
奇山连连摇头:“天意如此,与你何干?”
眼见奇山面色不好,紫苏甚是忧心,婉言相劝:“师兄,既然寒波父子布下天罗地网,不如咱们先回神农顶休养,报仇之事来日方长。”
奇山略一沉吟:“二师弟,我有一事未了,需在蒹城耽搁数日。你带师弟师妹速回神农阁。至于云弟,须得日夜坚守,事关大局,不得稍有纰漏。”
旋即,又看向形容枯槁的卓云:“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你身为帝王,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得意之时骄傲自满,受挫之时妄自菲薄。言行举止,不思前因,不计后果,须在神农阁面壁思过。待你志明心清,再行归蜀。”
紫苏对师兄敬重至极,又不知他身中剧毒,掌门发号施令,焉能不从?虽万分不舍,依然率众洒泪离去。
黎明将至,奇山事毕,方长吐一口浊气,稳定心绪,飘然而去。
伴随“嘭”的一声关门,青荷陡然醒转。回想前梦,不知是幻是真。
天色即将放明,虽是恋恋不舍,还是钻出舞衣围成的温暖小窝,心下暗暗盘算:“此时此刻,无人出没,何不趁此时机,溜之大吉,回我南虞?”
她如同一只瘸腿猫,一番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眼见四周无人,索性出楼入院。穿花绕树,奔至舞坊墙角。小脚点地,拔地而起,双手灵活地攀上墙头。
方欲纵身下跃,但见一道白影手持白枫剑,伫立墙下,正在仰头向上观瞧!
瞬间,她大惊失色:“啊呀!不好!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白发魔女,狠辣无极!”
心惊胆寒,顾不上头痛脚痛,一转身飞下墙头,提足狂奔。
“白枫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血往上涌,火往上撞,低声怒骂:“臭叫花,往哪儿跑!”飞身跃进坊中,白枫剑凌厉出击。
青荷夺命飞奔,但觉身后剑气阴森森,更是冰寒浸体,惶恐至极。
“白枫子”一声怒骂:“臭叫花,一日不见,变化多端!姑奶奶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爬着走!”言未毕,白枫剑裹着怒海寒冰,斜肩铲背,狂劈而至。
青荷拼命飞纵,人在半空,雪骤霜降,无力逃避,扑倒在地,几被摔成八瓣冰人。
耳听白枫剑霹雳骇电般狠剁而下,完全出于求生本能,无暇多思,就地前滚。
“白枫子”恨恨骂道:“臭叫花子!敢骗姑奶奶!还说不会滚?却能连滚带爬?滚得这般好看?”
耳听“白枫子”第三剑狂袭而至,快过急雨飘风,暴过怒雪寒冰,惊惧之下,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蛮荒之力,陡然一跃而起,拧腰转胯,左腿一蹬,右腿飞踢,一招“驾鹤乘轩”,飞踹“白枫子”手腕。
“白枫子”万万料不到她生死关头,还能激发勇气,胆敢全力反击。惊骇之下,急忙侧身闪躲。
便在这一刹那,青荷犹如雪豹灵狐,从她剑下逃了开去。
“白枫子”哪儿肯善罢甘休?怒极之下,穷追猛打。
走投无路,青荷当世的潜能,无限爆发,身似飘影,疾如飘风,骇电奔行。
黑暗之中,二人围着“舞坊楼”飘转数圈。
“白枫子”自恃轻功了得,居然久追不下,不禁恼羞成怒。气运丹田,猛一甩头,长发飘飘,冰霜怒扫;又一扬手,数枚枫叶寒针破空而出。
青荷心胆俱裂,左旋右转,上飘下走,前扑后纵,不知所终。枫叶寒针却总是阴魂不散,危急中唯有奔至后花园,绕着花木假山,东奔西窜。
身后“白枫子”穷追不舍,左侧恰是一处庭院,青荷灵机一动,突然左向逆转,一跃而入。
不知何故,“白枫子”追至苑门,眼望“红袖苑”三字,犹疑不前。踌躇片刻,当真怒极:“妖精近在咫尺,岂能前功尽弃?”横眉立目,咬牙切齿,冲杀而入。
青荷隐藏在院中梧桐树后,一边喘息,一边顾盼,但见房门虚掩,又知形势危急,再也无暇多顾,唯有飞身跃上门廊,直闯进堂屋。
屋中空无一人,幸甚至哉!
四下一望,墙角立着个竖柜,黑漆描金,山水纹顶。心知是无价之宝,生死关头,却顾不上爱护文物。当即打开柜门,缩身而入,小手一探,又将柜门严丝合缝。
方欲松下一口气,就听隔壁卧室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到耳畔,温温柔柔,和和软软,似娇笑,似呓语,举重若轻,若即若离:“阿玑,时辰尚早,我还想多抱一抱。”
阿玑的声音传入耳中,低沉浑厚,体贴入微,极尽温存:“红袖,我怎听堂屋有动静?”
红袖轻轻一笑,柔美的似姣花软玉:“定是阿琴、阿瑟在为你准备早膳。”
阿玑登时放心,轻声说道:“红袖,我只想一辈子都这般抱着。”
红袖脸上一热,声音娇媚的胜似黄鹂:“我也是。”
阿玑痴痴迷迷:“红袖,我熬忍不住,又想要你。”
言未毕,卧榻上已经传来婉转莺啼,吟吟哦哦,卿卿我我,似云非云,似雨非雨,却不知云雨什么?
青荷心思单纯,不解男欢女爱,却不乏睿智潜能,瞬间联想起阿龙,想起那一夜的浓情热吻,那一夜的轻怜密爱,虽与隔壁大不相同,却很有些异曲同工。
当即断定:“原来是对夫妻,还是对恩爱夫妻。”
渴念阿龙,涕泪翻涌,伤心断肠,不可隐忍。
就这般,床上翻云覆雨,柜中涕泪成河。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云雨渐歇,欢声渐止,激情渐停。她陡然觉醒,想到身处险境,唯恐室外“白枫子”入侵,更怕榻上“红鸳鸯”受惊。战战兢兢,急忙止住悲声。
倾尽耐心,又挨过一刻,卧房依稀传来轻言细语,无尽缠绵。又等良久,才闻更衣穿靴,悉悉索索。一男一女,整装而出,跨入堂屋。
隔着柜缝相望,但见一红衣女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再看玄衣男子,俊颜英挺,玉树临风。
玄衣男子坐在梳妆台前,红衣女子悉心为他打理长发,口中轻轻说话:“阿玑,当今小人得志,朝堂奸佞横行,你凡事定要谨慎小心。”
阿玑默默伸出双手,弯到背后,倒抱她纤腰:“红袖,我已足够谨慎,十七年磨剑,卧薪尝胆,只为娶你为妻。”
红袖素手一颤,珠泪滴垂:“阿玑,莫说傻话!”
阿玑一声暖笑,春意盎然:“红袖!听话!别辜负我十七年筹划!明日让我高高兴兴做新郎,让你欢欢喜喜做新娘。”
红袖连连摇头,涕泪奔流:“我的阿玑英雄神武,才智超群,应该风风光光娶个名门之后。”
天玑默然无语,半晌方说:“红袖,你难道不知我心?苦恋十七年,我的心思从未改变:弱水三千,我取一袖足矣。漫天惊鸿,只要一袖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