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十分注重谨慎用兵,每一次进攻,绝不轻举妄动,而是双管齐下:一是巩固后援,二是探明敌情。
立夏将近,阿龙亲率大军,兵贵神速,长驱直入,攻克乌兰察布。
这只是闪电战的开端,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领前军直捣额仁达布散淖尔。及至立秋,已经全面打开漠北通道。
自此,墓鸩、必裂的老巢——斡难河上游的漠北草原,已经近在眼前。
闻名不如见面,尽管青荷早知神奇的漠北草原,依然被她的美彻底震撼。
登高俯瞰,面对沙漠草原,青荷感慨万千:
这里不仅有漫漫黄沙,绝唱千年;这里不仅有离离莽原,广袤无限;
这里不仅有碧野尘封,塞外奇观;这里不仅有流云高天,如洗蔚蓝;
这里不仅有冬日奇寒,春日缠绵;这里不仅有风飞雪舞,大漠孤烟;
这里不仅有飞鸟斑斓,鲜花灿烂;这里不仅有野马成群,野驴惊现;
这里不仅有交流溪涧,纵横河川;这里不仅有牧民放歌,粗狂婉转;
这里的历史更是辉煌灿烂:墓鸩(成吉思汗)、丝绸之路、文景之治、大唐贞观,无处不在彰显。
沙漠一望无际,草原一碧千里,星星点点的“旗”(小村庄)零零散散,就连羊群也是如此悠闲。倘若没有墓鸩的凶残,倘若没有杀人千万,谁不爱这篇土地?谁不爱这沙漠和草原?
是啊,黄沙碧草怎能分?蒙汉本是一家人。
这里美到极致,草原是绿色的海,沙漠是黄色的洋,无处不起伏着波浪。毡包是绿草的彩帆,羊群是黄沙的传唱。远处连绵的山峰,列成队,排出行,雄奇高峻、傲视四方,以奇异的地理构造和地貌景观,以独特的文化积淀和历史皱褶,在悬崖上傲然挺立,为这片热土保驾护航。
此时的阿龙,并不像青荷一样忘形,更不会盲动,而是敦敦告诫属下:“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阿龙很清楚,打败北鞑很容易,彻底赶走北鞑、消灭北鞑、征服北鞑则是难过登天,因为他们中墓鸩的子孙,残忍的赛过狼群,狡猾的赛过狐狸,而且他们的后方有的是抢夺而来的土地,可供休养生息。
最好的办法,就是同化;个别顽固分子实在不能同化,一定要将其远远地赶回老家。
阿龙认为,无论是同化,还是赶回老家,单纯依靠武力,难以达到目的,必须双管齐下。
所以阿龙对付北鞑,借助了一种特殊的武器。这种武器,比任何刀枪剑戟都锋利,比任何火枪大炮都有杀伤力,它的名字叫做“利益”。
北鞑是游牧民族,经济实力永远无法与南华比拟,他们曾一度征服南华,不过是凭借非凡的勇气、卓越的武力还有卑劣的阴谋诡计。
他们发动战争,他们抢夺财富,归根结底,为的就是利益。
既然如此,阿龙未雨绸缪,实行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他们为钱而战,就让他们为钱而停战。
早在数十年前,阿龙就已经开始劝服卓云,放下仇恨,放宽政策,鼓励鞑人内迁。
这一招以德报怨,果然十分奏效,半数以上的鞑人,成功迁入蜀夏,做起了自力更生的中原百姓。
与此同时,在阿龙低调的主导下,西蜀还采取了宽松民族政策、开明的经济制度,尊重民族差异,平等对待鞑人,释放民族仇恨,令其安居乐业。
尽管阿龙为此受到西蜀君臣的抨击和排挤,但是长远看来,阿龙此行有百利而无一害。
实际上,百年以来,来自漠北草原的威胁从来没有尽头,北鞑南华之战从来没有干休。狡猾的必裂,眼见己方勇士越来越少,敌方实力越来越强,更是顽抗到底,不遗余力。
所以,消灭祸国殃民的北鞑顽固势力,成为阿龙毕生的夙愿。只有彻底实现,他才能满怀欣慰,安心隐退。
此时此刻,阿龙凭着敏锐的军事直觉已经断言,已经到了最后的决战。
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他已经等的太久。试问,多少亲朋好友,死于鞑人之手?多少黎民百姓,变成土丘馒头?
时机千载难逢,不为报仇雪恨,只为万众苍生。
阿龙便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激励他的将士: “驱除鞑虏,兵贵神速,肃清财狼,安我西蜀!”
必裂从来不是省油的灯,恰恰相反,他是当代最杰出、最狡猾的政治家、军事家,不仅用兵如神、能征惯战,而且遂辟雄图、恢弘有度,更能崇贤察奸、英明克断。
阿龙深知强敌的绝世之才不可小觑,是尔一路前行,一路探听。
这一日终于得到可靠消息:必裂已经退守贝加尔湖,欲决一死战。
阿龙深知,随着秋日迫近,战场设在贝加尔湖,可是对蜀军大大不利,原因无他,只因此地奇寒无比。
一番深思熟虑,阿龙更不迟疑,率领大军,向目标挺进,旨在立冬之前,决一死战。
这条道路,不但遥远,而且遍布千难万险:需要跋涉荒芜的沙漠,穿行茫茫的草原,不仅粮草难以供给,而且一旦迷路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倘若再遭敌人伏击,定将全军覆没。
但阿龙凭着必胜的信心、无畏的勇气,一往直前。
事实证明,阿龙不仅擅长用兵,更善于恢弘士气,正是这支上下齐心、同仇敌忾的军队,保证了最终的胜利。
青荷常常想:“这支大军,不仅装备精良,不仅士气高涨,更是无所畏惧,最根本的根本,就是他们拥有最坚强的领导核心。”
不信你看,十万大军,漫山遍野,占领沙漠、草原,他们相貌不一、出身各异、习惯千差外别、喜好不同,却站在同一片地方,看着同一个方向,满怀崇敬,鸦雀无声。
因为那个地方,那个方向,站着英雄的阿龙。
阿龙率领的正是这样一支军队,他们翻越高山,横渡大川,穿过沙漠,跨过草原,在这片不毛之地,背着辎重,冒着风雪,顶着黄沙,义无反顾向前进。
这是一支顽强的队伍,疲惫、饥渴挡不住他们前进的脚步,疾病、死亡抗不住他们的执着,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前行,支持他们的就是心中的信念——彻底消灭敌人。
为了不让敌人发觉,阿龙注重所有细节,就连做饭也要先在地上挖个洞,在洞里生活,以免烟火冒出,目标暴露。
青荷看着这样一群可敬的人,她的内心饱含深深的敬意,深深的自豪,但她也明白,这场战争,最终的最终,关键的关键,已经不是排兵布阵,而是再敌人发现他们之前先找到敌人。
必裂已经被阿龙打回老家,再也无法与阿龙抗衡,他唯一的、仅剩的王牌:便是他熟悉这片土地,他适应这种天气。
他已经依靠这片土地躲起来,依靠这种多雾多沙的天气做起藏猫猫的游戏。阵阵冷笑发自他的心底:“作为外来人,面对茫茫大漠,一望无际,不知根不知底,想找强敌,岂非有心无力?”
实际上阿龙率军挺近,根本没有带着他的妻子,只让他们在后方等候消息。
可是笛龙、小鱼儿人小鬼大、贼精贼精,大军出征,如何瞒得住他们?
青荷一早醒来,不见了三娃,不由跌足,飞身上马、纵风驰电掣终于找到三娃,虽是一顿痛骂,却再也管不住三娃。
青荷心无力,终究无可奈何,只好瞒着阿龙,带着他们追随大军而去。
不仅道路难行,天气更是奇冷。青荷上一世与阿龙来过这里,完全凭着上一世的记忆,不住给三娃打气,更是乘机给他们进行科普教育:“这里叫做捕鱼儿海,后人称之贝加尔湖,有的也称北海,湖泊长千里,水深七百米,不仅如此,还有三百余条河川汇集于此地。”
绿芙听得震惊,眼似铜铃:“大哥哥,是不是十个贝加尔湖加在一起,甚至能大过一个北夏?”
青荷连连点头:“不错,这贝加尔湖是世界第一深湖,欧亚大陆最大的淡水湖。只是,这里景色虽美,天气却实在不作美,因为位于东西伯利亚,年均气温只有三度。”
部队行军半月,粮草水源渐渐不足,阿龙虽是不露声色,内心十分忐忑。
又行数日,粮食匮乏、水源更无找落。
他召来了金梭:“此地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金梭如实回答:“大约还有五十里。”
阿龙心下忧虑:“既然如此,因何看不见敌人,甚至找不到水源?”难道判断失误,敌人转移?他们又在哪里?
此时此刻,阿龙比谁都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分差池,代价就是十万亡灵。”
就此退却吗?让必裂有机会养精蓄锐,卷土重来,为害西蜀?不,绝不!
继续前进吗?必裂在哪里?敌人在哪里?粮食在哪里?水源在哪里?如何维持供给?如何保证前进?难道让十万人饿死、渴死此地?
所有将士,都看着阿龙。
阿龙抬眼看长空:“只有一次机会,是进还是退?”
到这个地步,不能去问兵书,因为那只是一堆故纸;不能去问经验,因为那是只一口空谈。无论兵书,无论经验,都不能告诉他敌人在哪里,都不让让他做出准确的判断。
可是,此时此刻,必须作出的抉择。
可是,做这最终的抉择,应该依靠什么?
直觉,难道是只是直觉?
这里黄沙漫天,这里没有人烟,阿龙的直觉却在说:“敌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是,直觉果真准确?此地我没有来过,敌人没有留下线索,只凭直觉,能有多大把握?
正在决定何去何从,阿龙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不要停下脚步,正前方十里,就是贝加尔湖。”
阿龙闻言一
惊,转头一看,却是心心相印的爱人:“青荷,你怎么不听我话?跟随大军出征?你从未来过这里,如何熟悉此地?”
青荷坚定不移:“不,这里,我来过。”上一世,我和你。
阿龙无极震惊:“青荷,你真的来过?”你难道果真是鞑人子孙?
青荷不怕阿龙怀疑,只盼能为他排忧解难:“是的,我来过。我还知道,再走十里,我们就能到达湖畔,这是淡水湖,我们再不会缺乏水源。”
青荷一句话,点燃十万双眼:“水!生命之源!”
青荷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贝加尔湖东岸有个果子沟,如今正是深秋,野果挂满枝头。”
此言一出,十万大军开始分泌唾液,甚至忘记了当前的即刻。
青荷虽然和所有兵士一样蓬头垢面,一双明眸却晶晶闪闪:“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在贝加尔湖东岸,有一块水土丰美的草原,不仅易守难攻,而且易于补给,可能就是必裂安营扎寨的首选。”
阿龙目光灼灼,凝视青荷,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稳,命令他的士兵:“继续前进,先寻水源,再杀敌人。”
没有人再提问,因为他们已经从阿龙那里看到自信,这种自信也感染了他们,感染全部的蜀军。
于是,十万大军向着未知的命运,继续挺近。这支生长在西南、首次奔赴被摸的军队,再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他们相信,无论如何艰难困苦,阿龙都有能力带领他们走下去,带领他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世间本无神,只有心连心。精诚若一致,其利可断金。
阿龙带着他的军队继续深入北漠,他们小心翼翼,不放过任何一个纰漏,因为稍有差池,被敌人发现,必将万劫不复。
这实在是一支可怕的军队,就像一条潜龙,消声隐形,深藏不露,只有看到敌人,才会发出致命一击。
大军终于如期到达贝加尔湖,如期寻到生命之源,生命之果。
青荷终于吃上野果大餐,登高远眺,只觉景色美到极限:沙漠、雪山、草原、森林、岛屿、礁石、大湖、裂谷,水天一线,浩渺无际,幽蓝神秘,绵延千里,极地风光,罕至人迹。万年成神,亿年成迷。
根据青荷的回忆,阿龙派出的探马蓝骑,也终于在东部湖岸发现了北鞑的踪迹,只是必裂是否就在此地,到底有多少北鞑将领、多少北鞑士兵,依然无从知晓。
但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决胜时机,既能歼敌,又能得到补给。
阿龙当即一声令下:金梭为先锋,银盾为副手,向贝加尔湖东岸挺近,胜负在此一举。
运气出奇的好,此时此刻,在贝加尔湖东岸,必裂——北鞑最高统治者,正在和他的大臣们举行宴会。
自然,他是了不起的军事家,阿龙大军一出发,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嗜血的本性,让他周身血管得到充盈。
不料最近半年,他虽是使劲浑身解数,依然被阿龙打得节节败退。他万万料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的军队再禁不起这样消耗,既然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就要适时藏锋隐形,并利用好天时地利,给强敌毁灭性打击。
此地大漠沙如雪,大湖冷如冰,平素无人居住,蜀军劳师兴远,在不可能得到补给,即便孤军深入,最终也难免因冻饿打道回府。
倘若蜀军不要性命,冒死前行,必裂也绝不畏惧,甚至正中下怀,他早已打好如意算盘:“这里广袤无垠,蜀军来到这里便如没头的苍蝇,只等蜀兵弹尽粮绝,我便实施战略反攻。”
于是,必裂就像坚韧的苍狼,开始了战略储备和漫长的等待。但许多天过去,蜀军都是了无踪迹,慢慢的狡猾如必裂也开始放松警惕:“毋庸置疑,蜀军又冷又饿,不是成了冻死骨,便是已经退缩。”
深秋一到,奸诈的必裂便拾起鞑人的劣根性,开始了寻欢作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必裂还是个投机的野心家?
就这样,阿龙向北鞑大营持续挺进,必裂却坐在自己的帐篷里饮酒寻开心。
这日正好是大风起兮沙飞扬,遮天蔽日不见光,不要说阳光,人都难以看清五官貌相。
正是因为这样的天气,才让必裂放松警惕:“龙帆再是通天彻地,也绝无不可能来到此地,更无可能今天发动攻击。”
虽是如此,必裂作为北鞑最高统治者,时刻保持着最高的政治觉悟,敏锐的感觉到黄沙漫天,实在是一把双刃剑,既可能让他安全,也可能让他充满风险。
念及于此,必裂当即下令:加强守备,不得有误。
命令下达,干活的是士兵,享福的是将领。于是,必裂终于安心,继续他的祖先千百年来钟爱的游戏——喝酒。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必裂,严以待人、宽以律己,感染了他的将士,于是纷纷开始松懈,开怀痛饮,甚至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