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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思卿暮暮与朝朝

凤权录 修竹 9278 2024-11-19 05:56

  秦良玉入狱之后,在里面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锦衣卫们听了皇帝的命令,平日也不会为难于她,甚至连审讯的过程都省了。如此一来,秦良玉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吃饭休息,日子也悠闲了下来。

  不同于她的悠闲,此时秦家与马千乘当真是急破了头,生怕自己哪一步行得晚了,让秦良玉蒙受不白之冤,从而得到个悲惨的下场。

  秦载阳算是一方名士,为人洒脱,不汲汲于名利,且家中儿女争气,所以朝中有不少品阶高的官员争先结识他,这些官员,以不怕死的言官居多,刨除这些言官不说,连当朝首辅申时行也与其有些交情。这么些年下来,秦载阳虽未与这些人走得太近,但平素也有书信来往,若是遇上对方路过鸣玉溪更是会盛情招待,遂关键时刻,还是能找到一些关键人物的。

  另一边,马千乘也不曾闲着,暗地里动用了许多关系,但是却并未急着动作。他在等一个时机,等连亦主动悔婚来划清与秦良玉关系的时机。

  果不其然,在秦良玉入狱的第五日,连亦便白着脸登了秦家的门。门房一入前堂时,秦载阳便知连亦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所以也并没有为难于他。人生在世,谁都有迫不得已之时。

  “我知道你为何前来,一切照着叶大人的意思办吧。”秦载阳面色未变,淡淡地啜了口茶,“良玉她不会怪你,去吧。”

  连亦面色更是苍白,最后双膝一屈,直接跪在秦载阳的身前,却仍是一语不发。

  一旁的容氏眼圈早已通红,最后委实忍不住了,起身转去了后院。前堂一时间只剩秦载阳、陆景淮与连亦三人。

  连亦的一语不发并未换来陆景淮的同情,有些事他能理解,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

  连亦默默不语地在两人身前跪了许久,后又朝一直淡然喝着茶的秦载阳叩了三下首,这才倒退着离开。

  此番来退亲并不是他本意,因这事他甚至与叶梦熊当面起过冲突,最后换来被叶梦熊软禁了三日反思的下场。

  秦良玉被退亲一事,不过眨眼间便闹得沸沸扬扬,从贵州到四川,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去街上转上一转,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对此事皆是一副目击人的嘴脸。这让柳文昭十分伤怀,紧了紧怀中抱着的纸袋,她望着走在一边,心情明显不错的马千乘,哀怨道:“马公子,事关我家将军的名声,您怎么开怀至此?”

  马千乘又是“哈哈”一笑:“你不懂。”眼下连亦一退亲,他便可以行事了,尽早将秦良玉从锦衣卫诏狱中解救出来才是要紧事。眼下秦良玉被关,能得皇上的信任便是好事,如此也让秦载阳与马千乘不至于太过焦头烂额。

  转眼,秦良玉被关在锦衣卫诏狱已十月有余,连带着除夕都是在狱中过的。除夕当晚,马千乘花钱买通锦衣卫,进去小小地探望了秦良玉一下。杨启文与柳文昭不便随行,只让马千乘带了些东西给秦良玉。

  一进牢门,入眼的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马千乘跟在看守诏狱的锦衣卫身后徐步而行。这数个月他也曾来过几次,所以此番便没有那么激动,左右秦良玉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比她入狱前还要好。吃了几个月的牢饭之后,她当真是面色红润有光泽,且她的牢房是独门独户,采光也不错,也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见到马千乘提着好几个篮子进来,秦良玉并未感到惊讶,只道:“大除夕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怪晦气的。”

  马千乘不甚在意,一边将东西放在地上一边回:“我本就是晦气之人,这以毒攻毒,说不定日后的日子会好一些。”说罢他回头瞧了一眼,见锦衣卫收了钱财后高兴地离开,这才切入正题,“最晚下个月你便可出狱,那叶梦熊虽是之前办事不厚道,但好在念及你俩乃同盟,所以还是出了些力气的。”

  这些个月,杨应龙拼命鼓动属下上奏折,意欲致秦良玉于死地,那些个折子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朝皇帝飘去,若再这么放任不管,皇帝被吵得心烦气躁,难免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不堪设想的决定。叶梦熊深知这一点,再加之他与杨应龙,在张时照的挑拨下更是势如水火,所以从连亦退了秦良玉这门亲事后,他便在紧锣密鼓地收集杨应龙的罪证,无论是有的还是没有的,加工加工总是会有的。

  杨应龙即将下台这事从马千乘口中说出来,让秦良玉惊了一惊,她细细瞧了瞧马千乘:“你不在意?”

  马千乘笑而不语:“当务之急是你能出来,其余的事可以向后排一排。”沉吟片刻,他又道,“你心情好些了没?”

  秦良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瞧着马千乘:“我心情何时不好过?”

  马千乘撇了撇嘴:“毕竟被人退了亲……”

  秦良玉额头青筋跳了跳:“你走吧,回去过除夕。”

  马千乘心情越发好了起来:“若你心中委实有气,待你出来后,哥哥我带着你去打连亦的闷棍,倘若还是不解气,那便连叶梦熊一起打,反正蒙着头,谁也不认识谁。”

  秦良玉:“……”

  日月更替间又是一月,如马千乘那日所说,秦良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被从锦衣卫诏狱中放了出来。长时间在光线暗的地方生活,这冷不防一见日头,秦良玉被晒得有些头晕。

  马千乘提前几日便赶了过来,一早便等在了诏狱门口。此时见秦良玉在锦衣卫的引路下出来,他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却只是抱肩站在原地,待秦良玉离近了才假意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秦良玉斜了他一眼:“嗯。”

  马千乘被秦良玉这简简单单一个字堵得一口气梗在胸腔,良久,又顾自笑了笑:“外面的空气如何?”

  秦良玉舒展了下腰身,板着脸道:“还不错。”

  马千乘握拳抵在唇前暗笑,而后拍了拍秦良玉的肩膀:“我已安排好客栈,你泡个澡驱驱身上的疲乏,再好生歇息歇息,我们便回鸣玉溪。”

  秦良玉跟在马千乘身边,没有理会他口中歇息之事,直接开口问:“你上次说叶梦熊要何时上书?”

  马千乘沉默了会儿:“大约这几日便会行动了。”

  秦良玉见他似乎有些低落,又问:“你眼下与骠骑将军关系如何?”

  马千乘望了望天:“已有许久未曾联系了。”话到此处他又补了十分有内涵的一句,“毕竟这几个月来,大家都忙。”

  杨应龙负责落井下石,马千乘则忙着将石头一块一块搬上来,顺带再将人从井中拉上来,末了再在井口盖块大石头。两人之间已有嫌隙,只是皆闭口不提,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而已。

  听马千乘如此说,秦良玉放心不少,想必她在狱中的这些日子,叶梦熊也未少给杨应龙添堵,秦良玉心中冷笑一声,待上了马车后才问:“我家中人如何了?”

  马千乘给秦良玉倒了杯水:“叔父同婶婶只说让你早日归家,陆景淮这些日子倒是有一桩喜事。”

  一听“喜事”二字秦良玉挑了挑眉,不自觉地靠近马千乘:“什么喜事?是成亲了吗?”

  马千乘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笑出了声:“若是被陆景淮瞧见你如此,他怕是心都碎成一片片了,他成亲你就这么高兴吗?”

  秦良玉不说话,沉默地靠着软垫,摆明不想再与马千乘多费口舌。

  马千乘这人性子讨嫌,又有一身的贱气,此时见秦良玉不理他,又巴巴地凑上前去:“陆景淮捞了个官做,虽说品阶不高,但还是十分有前途的。”

  陆景淮自幼好读书,且写得一手好字,在秦良玉入狱这数个月中,他每每烦闷了便会在扇面上题字。有一日秦载阳的同僚登门慰问,凑巧瞧见了陆景淮题字的扇子,便要了一柄来。要说这机缘也是奇妙得很,这同僚的亲舅舅乃是朝中二品大员,此时正在这同僚府上做客,便瞧见了这扇子,问清扇子

  从何而来后,便亲自登了秦载阳的门。

  秦载阳有名,所以秦家几个孩子对于大家来说也都不陌生,尤其是其中学问最好的陆景淮。去年陆景淮落榜的事,朝中有几位大员心中都明晓原委,大家只觉得没必要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与杨应龙撕破脸皮。但眼下便不一样了,这位二品大员也十分喜欢北宋著名书法家蔡襄蔡君谟的字,又见陆景淮的字与那大家如出一辙,当下便引为知己了。临走前,在秦载阳的陪同下,这位二品大员叩响了陆景淮的门,问:“你可愿追随我?眼下忠州尚有同知一职暂缺,我以为你可胜任。”

  陆景淮乃是举人,是有做官的资格的,只是需要等,等上一任官员死了或是走了才可以接任。只是这些官位大多是前任还好端端占着地方,背地里便有人盯上这位子了,所以有好些举人一直等到死,也没捞上个官做做。摆在陆景淮眼前这机会尤为珍贵。当然,按照陆景淮的性子来说,他是绝对不齿此事的。在一旁的秦载阳生怕二品大员被自家儿子拒绝后损了面子,正在腹中打着草稿,那边便听陆景淮道:“好。”

  二品大员笑了:“其余事你不用操心,届时直接赴任便罢。”

  秦载阳愣了,转头瞧了瞧屋外的太阳,见其并未从西面升起来,心中有些惊了。若草率送走二品大员似乎有些不合礼数,遂他客客气气地将二品大员请到前堂坐着,而后又折回陆景淮的屋子:“儿子啊,你病了?”

  陆景淮恭恭敬敬地向秦载阳行了一礼:“父亲,儿子是认真的。”顿了顿,他将心中想法对秦载阳说了说,“眼下家中祸事频出,儿子又没有能力保护家人,也终是认清了只靠学问好是没有用的。方才那大人所说的同知一职,虽品阶不高,但若是做好了,却是前途无量的,儿子以为此事可遇不可求。”

  秦载阳见自家这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同知一职前途无量的儿子逻辑清晰,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这才将心沉回腹中:“你想好了?这忠州虽不是穷山恶水,但比起你之前所想的翰林院可是有些差距,你可做好准备了?”

  陆景淮垂了垂眸子,继而撩袍跪在秦载阳身前:“儿子已想好,往后公务在身不能常伴父母亲左右,恕儿不孝。”

  秦载阳轻轻抚了抚陆景淮的头顶:“既然想好了,那便走下去,为父自然是支持你的。”

  自此,陆景淮入仕,继任忠州同知一职。

  转眼又是一月已过,时光如白驹过隙,似乎在眨眼间便在手上消失殆尽,连影子都未瞧见。

  这一月中,秦良玉醉心于助马千乘一臂之力在石砫士兵中找内奸。说来也怪,以马千乘那狡诈的性子,竟花了近一载的时间都未曾找出奸细是何人。为了使内奸自投罗网,马千乘甚至还重蹈覆辙,没事找事一般去挑衅附近的私兵,打得对方人马一瞧见石砫士兵便跑。即便如此,都未曾找到那奸细,这让他十分不解。

  “与你最为亲近的人你留意了吗?”秦良玉豪放地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而后扯过袖子擦了擦嘴,转头示意乖巧地站在一边的柳文昭,“再来一杯。”

  自打秦良玉出了事,柳文昭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秦良玉身边。这回她算是学乖了,任由秦良玉如何哄劝就是不走,左右她知道秦良玉舍不得动她。时日久了,秦良玉也习惯了,便不再管她。

  马千乘将自己的杯子也朝柳文昭的手边推了推,而后又被柳文昭给推了回来:“马公子,壶里没有水了,您再等等吧。”

  马千乘很是不服,指着柳文昭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自从秦良玉进了锦衣卫诏狱,柳文昭再见马千乘几乎是面无表情,心中埋怨马千乘气秦良玉之前答应同旁人成亲,所以未能及时出手相救一事。这事马千乘觉得自己理亏,自然是不敢同人理论的,只好默默将杯子握在手中:“但凡官职在身的人,我都已派人在暗中观察,连伍长我都没有放过,但快一年了,这些人并无可疑之处。”

  秦良玉蹙眉:“没想到竟有城府比你还深之人。”

  马千乘:“……”

  秦良玉见马千乘嘴角抽搐,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这事急不得,不如下次你召开作战会议时,多想些作战方案,届时瞧哪一路出了纰漏,那范围便可缩小了。”

  马千乘仰了仰头:“此法可行,但我并不想多想,累。”而后他瞧了瞧秦良玉,“玉玉,不如你帮……”

  马千乘话还未完,柳文昭便在暗地里推了推秦良玉,秦良玉何其聪明,登时会意:“我之前问你叶梦熊何时上书,你还未与我说。”

  马千乘该说的话还未出口,见秦良玉有意转移话题,心中自然是不甘,继续方才的话道:“不如你帮我……”

  秦良玉直接起身:“告辞!”

  马千乘幽怨地盯着身影逐渐远去的秦良玉:“最晚不出三日。”

  叶梦熊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将杨应龙给参了,那本子中的内容很是劲爆,直言杨应龙凶恶诸事,又有同僚效仿叶梦熊跟着上了本子,历数杨应龙所犯的二十四罪,这二十四罪大约连带着将杨应龙先人在世时犯的错都加进去了。此事一出,原本便战战兢兢的杨应龙脑中的最后一根弦终是断了,只是此时孙时泰有事不在他身边,这让他顿时慌了阵脚,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等那锦衣卫上门捉人时,他已在床上躺了整两日,床边围了一圈杨府下人,一个个手中或捏着帕子,或提着扫帚,双眼直直地盯着一直未曾睁眼的杨应龙。众人双眼放光,面色隐隐带着兴奋,都在心中琢磨着杨应龙归西时间的问题,并不在意关键时刻自己动手帮忙加快这日程。

  听闻锦衣卫前来,杨应龙的眼睛终是睁开了,自觉从床上起身,只因两日没有进食,身子有些虚,下床时用力过猛,一头扎在锦衣卫指挥使脚下,惊得指挥使连着向后退了好些步,腰间绣春刀寒光一闪,口中却道:“骠骑将军,这礼太过了。”

  锦衣卫直属于皇上,平素里众人巴结还来不及,所以即便面对杨应龙时,他依然是面不改色。

  杨应龙正处上火阶段,委实没有心情同他人做口舌之争,在不情不愿被同伴推到杨应龙身边的丫鬟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待站稳后一把将婢女搡到一边,先是环视了一屋子面色肃穆的锦衣卫,最后迎向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视线:“不知你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指挥使“哈哈”一笑:“骠骑将军去了便知道了,何苦问这么多?”说罢他隐起笑容,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众人一拥而上,原本是想将杨应龙五花大绑捆个结实,最后被指挥使斜了一眼过后,才改用较为平和的法子。毕竟杨应龙并非一般人,若是今日得罪了他,他却未被处置,那改日待他东山再起时,自己便完了。

  去到京城,皇帝对杨应龙很是热情,一切接待都是最高规格,一进京城便给他上了锁链,直接投到了锦衣卫诏狱中。因眼下国之大事太多,各处征战不断,皇帝委实没有多余的工夫来照顾杨应龙。

  牢狱之灾对杨应龙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此时他在地上一坐,倒也坦然。那锦衣卫中并没有他的人,但皇帝身边的宦官中却有。在来京的路上,那人便与他取得了联系,并告知他孙时泰已知道此事,让他将心放宽,不出三月便能将他放出来。杨应龙默默在心中规划着这三个月他该如何度过。

  不同于秦良玉的待遇,自打杨应龙入了狱,皇帝陛下一次都未来探望过,这意思很明显:之前你杨应龙离寡人太远,你的地盘地形又十分复杂,若是一个不当心,那便是有去无回,那时寡人奈何不了你,但眼下便不同了,你自投罗网,寡人自然要好好地招待你,让你知道这天下终归是寡人的。

  叶梦熊决定上书那时想必便已想好了,不是杨应龙死,便是他叶梦熊亡,所以为了不亡,他格外卖力气。在杨应龙下狱后,皇帝案头的一百本奏折中有一

  百本是参杨应龙的,这些奏折有的直奔主题,开门便见山,细数了杨应龙这些年来的罪状。这些奏折不用细想,定是属于言官大臣的,因为在杨应龙出事之前,这折子上面的名字是属于皇帝陛下自己的。眼下杨应龙成了挡箭牌,他才得以喘口气,所以皇帝陛下有时还是十分感谢杨应龙的,这些折子中,字字句句显然都是斟酌过的,分外不给杨应龙留情面,连标点都在暗示着皇帝该赐死杨应龙。还有的奏折则委婉了不少,开头先是哭哭穷,比如哪里的收成不好了,哪里又有涝灾了,而后话题一转,将矛头指向杨应龙,说这些全是杨应龙入狱,晦气从诏狱中飘出来所致,此人乃祸害,不可久留。

  在全大明的一片讨伐声中,皇帝陛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任何威胁到皇位的人,那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就在皇帝陛下要杀了杨应龙祭祖的紧要关头,却出了两件事:一件是松潘动乱日益激烈,另一件已在民间沸沸扬扬传开了,说杨应龙落得此境地,乃是李化龙同叶梦熊联手所致。

  这让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的李化龙很是郁闷,之前他便察觉出杨应龙似乎对自己不满,坊间也有人传他与杨应龙的小妾田雌凤关系不光明,此时自己再同那叶梦熊扯上干系的话,若是杨应龙此番归西倒还好,但他以为,杨应龙最后会安然出狱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思及此,李化龙一刻不敢多耽误,当下上了一本折子。

  折子中道,此时松潘动乱正是急需人手之时,杨应龙以往经历过不少战争,且立功不少,有一定的经验。退一步说,从经费方面来讲,播州与松潘相隔不远,省时省力。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折子中提到的“二十四罪”眼下还不能坐实。所以不如暂放了杨应龙,令其戴罪立功。

  皇帝捏着李化龙的本子,陷入了沉思,其实李化龙这话倒也没错,但他担心若是将杨应龙这么放回去了,有如放虎归山,万一日后他再打什么歪主意,怕是不好压制。他深思熟虑这几日,松潘动乱已死伤无数,这对于本就缺乏将士的大明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皇帝陛下着急了,一拍书案,将叶梦熊等人一批接一批的折子扫到地上,下令道:“将杨应龙放回播州,戴罪立功。”

  得知杨应龙安然无恙从京中归来,秦良玉倒是没有多大的情绪,杨应龙此次入狱,争先恐后落井下石的人太多,杨应龙寡不敌众,近期自然是不敢有什么举动,且他眼下乃戴罪之身,大约不会起什么风浪。倒是他身边的孙时泰,此人极其有手段,这坊间有关李化龙与叶梦熊联手的谣传,怕是出自此人之口,他想借此来给李化龙施压,以便杨应龙安全归来。此人一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秦良玉将桌上的册子收到柜中,这几日她亦是忙得焦头烂额,松潘动乱,自然是少不了重庆卫的事,届时说不定还要与杨应龙合作。自打重庆卫接到命令,卫中各级主将便会议不断,马千乘与秦良玉更是时时碰头。

  “玉玉,你面色寡淡了许多啊!走,哥哥请你吃一顿好的。”

  这日,卫中主将照例开完会,大家一并朝外走,马千乘将杨启文打发到秦良玉的屋中找柳文昭玩耍后,便死皮赖脸黏在秦良玉身边。

  秦良玉脑中想着此番作战时该用何种方法能使伤亡降至最低,自然是没有心情与马千乘多费口舌,只是转念想到吃饭乃是天大的事,便也没有犹豫,跟在马千乘身边上了街。

  “许久未与你一同吃饭了。”坐在桌前,马千乘托腮笑望秦良玉,“还没问你,这些日子你想哥哥了没?”

  秦良玉只顾低头吃饭,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左右马千乘这副无耻的嘴脸她早已习惯,只当鸟叫,便没有理会他。

  马千乘见秦良玉不理自己,心中暗笑,一把压下秦良玉的筷子:“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未曾好好瞧我一眼。”说罢他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裳,笑眯眯地问,“你瞧哥哥我是不是又英俊了许多?”

  秦良玉吃饭时三番五次被人打扰,眼下面色已是极差,眉眼皆带着冰霜,一动不动地望着马千乘,正要令其闭嘴,忽见楼梯处跑来一个着戎装之人。那人面色似乎有些焦急,上楼之后站在楼梯口左顾右盼,不时抬手擦着额角的汗水,待视线对上秦良玉的,这才双眸一亮,大步跑到桌前向两人行礼,而后稳了稳气息,道:“将军,指挥使让您二位快些回卫里,有要事相商。”

  此时乃午间休整之时,一般有事亦会延迟至午休结束,所以在这个关头上,指挥使召二人回卫中,想必事情有些棘手。秦良玉将吃了一半的饭碗一推,起身便朝卫里跑,一旁的马千乘笑眯眯地睨了那还未回过神的军士一眼,也跟着慢条斯理地起身,拿过桌上尚冒着热气的糕点,一边吃一边扬长而去。

  来传信那人见两人走远,这才出了一口大气,左右瞧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注意自己,忙捏起片肉送到嘴里,又往怀中藏了几个包子,这才急忙小跑着离开。

  卫指挥使此番匆忙将马千乘与秦良玉叫回来,的确是有一桩大事。原来鞑靼火落赤在可汗扯力克的授意下,趁大明动乱不安之关头举兵侵袭,攻至洮州,并杀了副总兵李联芳。对大明来说,这无疑是挑衅,让皇帝陛下大动肝火。眼下用兵之地多,杨应龙又适时上书,说愿意为皇帝陛下分忧,这支援松潘的军队可以分出一部分精兵,这所谓精兵自然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综其种种,杨应龙便向皇帝陛下推荐了他认知中的精兵——秦良玉。凑巧秦良玉对于皇帝陛下来说也不陌生,所以这圣旨便到了重庆卫,命秦良玉带兵赶赴边界施以援手。

  说到这扯力克,不得不说一说他的身份,除去鞑靼可汗这一身份之外,他还是鞑靼的顺义王,这便很尴尬了。皇帝陛下摩拳擦掌,恨不能亲自挂帅出征。正在举朝皆蠢蠢欲动,煽风点火着要铲除鞑靼时,还算理智的申时行申首辅义正词严地掐灭了大家的希望,他当即私下求见了皇帝陛下。

  站在皇帝陛下的桌案前,申时行面色坦然:“眼下时机不对,若是强攻,我们毫无优势。”

  皇帝陛下很是愤怒,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先生的意思是,大明便这么放任那些个外族挑衅而无动于衷?先生你陪在寡人身边已有些年头了,寡人竟不知先生如此怯懦!”

  申时行不敢伸手擦面上溅到的皇帝陛下的龙涎,只将头垂得更低:“回皇上的话,臣下之意只是不打,并不是放任不管。”

  皇帝陛下一听申时行申首辅这是话中有话,当下问:“先生何意?”

  申时行见皇帝陛下的情绪似乎没有小波动了,这才敢开口:“这鞑靼由许多个部落组成,这其中大多部落与大明互市,并不想撕破脸皮,所以不如暗地里分化瓦解扯力克的势力,如此也不用劳师动众,比起强攻,自然还是此法更为稳妥一些。”

  皇帝陛下一听,觉得申时行这话有道理,只是挑拨离间这法子当真是好不要脸,不过他喜欢,当下便拍板决定将此事全权交由申时行来处理。

  申时行的法子较为平和,虽不是进攻,但也是需要人手的,所以这到重庆卫的圣旨还作数,秦良玉是必然要走一遭的。

  马千乘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抱肩向后一靠:“属下也去。”

  指挥使挑了挑眉:“你们都去打扯力克,这松潘动乱难不成留给……”话至此,他生生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这些个老弱病残吗”给咽了回去,顿了顿,才道,“留给卫里吗?”

  马千乘靠在椅中未动:“启文还在卫里,其余所的人并未抽调。”

  指挥使见马千乘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股火登时从心头腾起,原本想拍桌子呵斥,后来想了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让马千乘去往更前线,他还能立个功,届时卫里也跟着沾光。如此想着,那火气便小了些,最后他没好气地剜了马千乘一眼:“此番去,你二人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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